此所谓人比人,比死人!免得过,就不必制造比较机会了,没有把握打胜仗,最好还是不开战的好。
没有家荫的年轻人, 自有他们说不出的委屈与苦处。
我对他们基本上有好感,因为我们原本同属一类出身,
易生共鸣。在代沟方面,我跟亲生骨肉还要距离得远!说到头来,练氏二子一女,脚头顶呱呱,好歹算是口含银匙而生,打从懂事开始,就不用理会世界艰难。我如何能深入了解他们的心态?
然而,后生小子在工作经验上,也真真差很多“皮”!
初出茅庐,学识肤浅,跟他们多点接近,有时又教我气得直跳脚。
就以最近,处理一宗微型收购事件为例。
本城的黄金地段,不论是商业抑或住宅用地,绝对是买少见少。故此价格越来越高昂。
今年年初,中区写字楼售价仍徘徊在3500港元一英尺之间。半年后,几个相熟的朋友托练氏代为物色现货,有意思转手的业主已索价5000大元一英尺,黄金地段的租值自是相应提高。
住宅区自春季开始,有人在喊盛极必衰,预期要跌起:码5%。时至今日,毫不见风吹草动,连我这老行尊亦不敢轻出预言。
在无地中求地,是决胜途径。我习惯一切从无至有,只靠心思脑筋。
于是,一次早餐例会上,我吩咐周成:
“投地以外,练氏要留意收购住宅地段内的陈旧单位,不用多,只须在划定目标范围内分散得均匀。”
周成当然会意。他自会去布下天罗地网。一条街内尽是战前或战后兴建的楼宇,老早残破不堪,应该重建。但是,一声练氏企业计划重建某区,价格立即飞升。这犹在其次,根本很多业主或在海外,或已去世,或故意吊高价钱,种种问题会相继出现,还先于练氏宣布全面收购行动。
如今,将心目中属意的地区,全划在圈套之内,只消密切留意,零星地买入若干个地盘,本钱不大,就已埋下伏线,使整区的改组重建,尽在练氏手中。没有我首肯,没法达成协议。网中肥鱼,可任由它在池塘之内稍自逍遥,总有一天,一网打尽。
假日对我而言,通常最难打发。孩子老早通知,他们另有约会,我又不好老下脸去求旧伙计,于是叫秘书给我约定三两个年轻新进的经理,星期六早晨到我家来,吃早餐兼打网球。
半场下来,稍事歇息。我擦着汗,呷了一口薄荷冰水,慢条斯理地坐在园子太阳伞下,伸长了腿,休息。
两三个年轻伙计围拢在身边,我闭目养神,心头很有种我若为王的舒畅感,问:“不必陪我,你们打球去!”
都是一叠连声地答:
“不,不,坐一坐好,我们都累了!”
我再问:
“昨天成交了那层战前的楼宇没有?”
其中一个跟周成专管物业收购的小王,抢先向我报告:
“那层是顶楼,天台有僭建面积,我要与业主订明,日后工务局有疑问,得由他负责……”
我还未听小王陈述完毕,就坐直了身子,再问:
“成交了没有?”
“业主不大肯对僭建负责,律师明天会再跟他交涉我站起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说:
“通知律师,明天成交”
掉头便走回屋子里,吩咐管家,把个晓得按摩的菲籍女佣叫到房间内,为我作推拿服务。
懒得再跟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应酬下去。
我承认我不高兴。因为我容忍不了庸才!高手过招,再辛苦,也算刺激和乐趣。降格交流,我毫不耐烦!
完全没有理由这么拖泥带水地处理一件应该很简单利落的事。收购残旧楼宇,目的显而易见,无非为了垄断该区的业权,一旦每条街位内的各幢楼宇都有练氏物业,始终有日,三国尽归司马懿。到有别的地产公司闻风染指时,知道有若干地盘落在我掌握之内,还敢与虎谋皮?其余零星的个人业主,得物无所用,买家只有我一人,他们唯有妥协一途,那时黄金地段重建,易如反掌。
今时今日,谁管什么天台僭建的小事,充其量收到工务局的信,依法拆建,多用几个子儿算得上什么?如此推磨误事,终会因小失大!
尤有甚者,单是为此而要律师多花功夫。老实讲,小王根本连间接支出影响成本这条数,还未识计!
我没有心情教育人家子女!
所以,说来说去,要找些情投意合的人陪着消遣作伴,对从不畏难的练重刚来说,最难!
我绝不会迟过早上6时起床的。
先到花园去练太极,45分钟后才吃早餐。
上了年纪的人,必须勤做运动。
我那班老友,非常注意健康。
老鲍每天早上坐他的“乘风破浪”号, 自深水湾家中出发到中区上班,先在碧海里泡卜半小时。老赵晨起,自行搬运古董,抹得干干净净,再行归位,也算舒筋活胳。老方每早必在自己山头练气功,他家内多的是龙虎武师,传说是少林武当几传弟子,天天陪在一家老小身边练功,兼任保镖。老郑日日天未亮,就叫司机送他到高尔夫球场去。老黄最简单,干脆在马场散步几圈,再在六化廊吃早点,这跟老李习惯在半山绕着自己的巨宅跑上成个钟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之,我们各适其适。世界实在太美好,谁愿意轻率离场!
尤其是我们,年轻时谁都没有太多欢乐时光,现在有必要保重身体,以能争取欢乐。
城内总是在老方慷慨捐出巨额善款时,讥评他想以善事求寿!哈!这有什么不好?一旦为王,即望长寿, 自古皆然。积极创作与传诵这种流言的人,我批他们必然难成大器。有很多事,一眼看上去,是用不着花心思去寻根究底的,应该着紧的是成效!人生的心血时间,通通有限,没有分寸的分配,吃亏的是自己!社会既是需要建设,你管得人家为何捐间医院?
每天吃早餐时,我一定狂吞报纸。
我的英文水平差,故而只读中文报章,如果西报当日有大新闻,我的助理会得在我吃早点的时候,摇电话至家里来,详详细细地给我报告。
阅读的益处极大,阅报尤然。
我阅报必读头版及经济版,绝少看副刊的言情小品,心情开朗的那天,会翻运动及娱乐版!
今天,娱乐版刊了一段新闻,一看标题,就笑得我人仰马翻。
这段娱乐界新闻的确娱乐性丰富。大字标题写道:
“新进小肉弹明妮,勉强收下企业巨子李某1000万支票”
我根本就没有兴趣多花一分钟细阅内容。
如此新闻,对我而言,的确新鲜。
捏造及刊登这种消息的人,怎么不会脸红?
世界上绝少人不曾说过谎话。最高境界的谎言,并非毫无漏洞可言,而是令听众疑幻疑真,表面言之成理,没有足够证据予以推翻,既不敢不存疑以防范,又不敢不把故事真实性所能产生的影响力计算在内,这一着棋,叫人心上七上八落,兵荒马乱,才能有机可乘。
真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有聪明人, 自然也有蠢货!
我敢保证,只有完全未试过接触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才有胆捏造或相信如此幼稚的故事。
我们这起被誉为跟银行界一同操纵香港经济的华资头头,大半是白手兴家。
人们为什么如此缺乏推理头脑?财经巨子成功之道,在于每一项支出,均须物有所值,或甚至超值。
我们这班人,知道自己能用一块钱可以买得到的面包,必定请那些索价1元l角的人免开尊口。
不错,我承认,我们的第二代很有些心甘情愿讨小明星甚至小舞女回来,登堂人室,扛正大旗让她们做正印,而毫不觉得委屈的。
第二章
多个老友曾非常认真地说过:
“儿子败我一半身家,还可以忍。反正有我在生一日,绝对能翻本,可就是不容许儿子娶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生下的孩子才真正该叫杂种!”
我可没有这般极端。当然,说到底,我也不会同意讨个欢场女子为媳。
现今一笔生意,动辄亿元,跟对手争得头崩额裂,终而可能两败俱伤,有时仍不肯心息罢休,无非为面子问题!那又怎肯轻易被这些浅薄女子撕我一辈子的脸皮?
然而,不情不愿是一回事,真要为此而令到父子反目,实在不必了。
伤了感情,却又断不了关系,最是划不来。
一念到自己撒手尘寰,律师楼里头,那些媳妇掩嘴而笑,会气得自棺材弹起来,再吐一地的血!
要狠心到父子割席,谁个下得了手?
既然如此,就不好把话说得太冲动,也别让那起娼妇得来全不费功夫,好歹要敬我畏我七分!
至于我们的第二代,何解会肯名媒正娶地以小艺员为妻?也有他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