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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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过在帼眉跟前的鲁莽,我当前的急务,应该是将激动跌荡的情绪控制下来,镇静地尽快回复正常生活,待“对方”毫无动静以及准备下,露出破绽!

  总有一天会寻着她,并不急于今朝今时!

  休息了多日,终于算是想通了。

  第一步,也是当前最要紧的一步,就是回利通银行去,主宰乾坤!

  利通银行虽是上市公司,但江家占控股权益。父亲在一年前,已安排我入了董事局。各人都心里有数,将来主席宝座,非我莫属。

  父亲得病之后,曾坦言对我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我寿缘会长一点,让你在银行业上成熟了,才继我位。如今,事与愿违。照说,慧慧,你浸淫的日子不足,未够资格执掌帅印的,只有希冀我的人望声名能压得住,商场各界人士会赏你三分面子!”

  我当时答:“爸爸,先让耀基叔继承你,再随图后算吧!”

  父亲不置可否,爱女情深,有一点稍为过分的偏私,未可厚非。

  谁愿意劳碌一生,把打下江山拱手相让,为他人作嫁衣裳?

  世界艰难,人心不测,一旦权贵在手,谁又肯轻轻将已到口的肥肉吐出来,完壁归赵了?

  何耀基是利通银行的重臣,家境富裕,何家与江家是世交,年青时被家里安排在利通银行跟父亲学习,何家也酌量注资利通,双管齐下,何耀基在背景与自学两方面都表现出可观成绩,因而成为地位超然的江尚贤头号得力助手!

  父亲对何耀基也不是不欣赏的,一直盛赞他深具银行家应具的素质,沉实保守慎重勤奋,故此这几年以来,所有决策都交到何耀基手上去推行。

  耀基叔的独生儿子何展鸿,跟我年纪相若,毕业后也一直在利通银行服务,几年下来,已晋升为高级助理总裁,主理工商业务。父子二人在利通颇有人望,诚是父亲的左右手。

  父亲再公正,心上也难免老是偏袒自己骨肉,实是人之常情。他屡屡禁不住吐露心事:“只怕刘备借荆州!”

  一旦让何耀基以董事兼总裁身分,跃升主席宝座,几年下来,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通俗大道理下,利通会山河变色。

  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把利通股东的权益放在第二位,先行照顾了自己的意愿。

  在一年前的利通董事局周年会议上,父亲郑重地宣布,他因健康问题,会考虑随时退休,希望董事局成员予以谅解,同时一致扶持我继承大流,并诚恳而严肃地说:

  “何耀基在利通服务多年,忠诚正直,经验老到,要辅助福慧的话,尤其要仰仗耀基兄的力量。为正名位,届时希望董事局会同意多安排一个副主席的职位,耀基兄实至名归,好让福慧有所依傍。”

  谁还会反对这个安排呢?

  利通银行的副主席是本港首屈一指的恒发地产大老板韦志豪,跟父亲熟谙,因此都邀请对方在自己的集团内当挂名副主席,互以声势援引,现今声明多加一位执行副主席的职位给何耀基,虽是名正言顺地升值,可是也同时落实了在父亲百年之后,何耀基仍只是宰相权位,一人之上,仍有真命天子在!

  人到利害关头,轮不到自己不心狠手辣,仁厚如父亲,在这最后关头,也只好如此。

  何耀基为人现实稳重,一直不大争权夺利,而且跟父亲差不多年纪,已过花甲,也就无所谓了!也许他心头犹有不快,然,每念至江家的确财雄势大,输得也应心服口服。

  硬说大都会内,可不靠家族背景权势为晋身之阶,就未免太罔视现实,自欺欺人了!

  今日,我坐上利通银行主席的高位,实不必心虚,更不必震粟,江家的名望与财富,悉足以补充我才学与经验两方面之不足。

  利通的公司秘书老早发出召开股东会议的紧急通告,讨论并通过两项议程,其一是主席遽然逝世,董事局请求撤销二十一天正常召开股东大会所需之通知限期;其二是选举新任主席。

  当然在无异议之下通过。

  江福慧正式继承父业,在中环利通银行大厦四十八楼,坐上主席宝座。

  第一周的工作,既简单又繁重,我得亲访父亲生前各好友,以及到跟利通银行有紧密来往的各间企业机构去,拜会头头。不消说,这是江湖上的老规矩,后辈登场,就得向各路前辈尽礼,不外乎那几句应酬说话:

  “福慧经验不足,请世伯多多指导!”

  此等例行公事做毕,才能定下心来,真正处理银行业务。

  跟随父亲三十多年的秘书,叫张佩芬,她丈夫姓程,因而银行同业都称呼她程太!

  程张佩芬应有五十多岁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一点点,主要是身材窈窕,就不显老。人是非常深沉淡静,不多话。侧闻她并不太友善,对才具稍嫌不足的行政大员,都不假以辞色。整个利通都传言,要逗程太欢心,比被父亲看得起还难!

  程太对我,亦不过尔尔,并没有因为我是她老板的掌珠,而额外地加以奉承讨好。这几年以来,我自海外归来,电话接去父亲办公室,或者人跑上利遁银行主席室去,程太只作礼貌通传或留言,半句闲话也不说。

  有次,我托她代我办取道欧洲回加拿大去的机票,她竟老实不客气地按动对讲机,说:

  “公关部吗?江福慧小姐订机票一事,请处理,还有,不必知会主席了,直接跟江小姐联络便成!”

  我江福慧都要碰这么一个软钉子,罕见!

  有气在心头,曾向父亲投诉。谁知父亲顶偏袒她,竟还说我:

  “福慧,程太没有什么不对,她的职责只是服侍我,上工时并没有讲明一家大小都在照应之内!”

  “爸爸,我们一家大小才不过两个人!”

  “这是原则问题。每个行业都有尊严,做秘书的不同做菲籍女佣,打具规模的企业工,更应畀线分明,名实相符,这 是薪金以外的额外权益保障!”

  我呶呶嘴,不置可否。

  父亲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

  “福慧,程太跟随我工作三十多年,以前利通只是间小找换店时,她连店铺的柜台与洗手间、各人饮用的水杯水壶,都负责清洁,毫无怨言,如今我们发迹了,利通拓展了,就不能只叫人家同患难,而不让她共富贵,必须同步前进!共存共荣!”

  我不能说父亲不对,自比懒得跟那程太多交往,也许还有闲气在心头。

  何耀基坐在我办公室内,跟我商讨业务,他也问我;

  “你打算让程太继续当主席的秘书吗?”

  “有没有其他比较年轻本事的秘书小姐,可以调给我?”

  这句说话要是给程张佩芬听进耳里,是会很伤心的。跟随一位老板半辈子,在一个机构内断送了青春与机会,主子一旦魂返瑶台,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二章

  帼眉在大专院校当校务主任,她就常常提及在看似单纯的学术圈子内,一样竞争剧烈,学校里头谁个依附当权派,谁的课就定得时间集中一戍否则,早上八时半上一课,直等至中午又上一课,再隔一大段时间,在黄昏时还要添一节,直把你当天时间斩得七零八蒋,跟有些当时得令、每星期只两天有课的讲师,真是云泥之别。

  学术教育界听将上去,像比一般行业清高一点点,其实都是殊途同归,到处乌鸦一样黑,只要不合上司的眉头眼额,际遇不会好到那儿去!

  何耀基起初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阵子,他就答:

  “程太跟着主席三十多年了,一向尽忠职守,经验也顶老到!年青干劲足的,不一定适合当主席的秘书,单是故主席亲密来往的人,她都弄不清楚,就很难提点你!”

  我猛然醒觉:“程太晓得爸爸生前所有来往的各界朋友?”

  “绝大多数知道。好秘书的条件是忠心耿耿,我们一般都很难避免不让她们与闻秘密,即使是私人秘密。这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我沉默,细心盘算着。

  “我有信心程太会忠于你,经验对初登大宝的人尤其重要,最低限度有她在身旁提点细节,可免去甚多得失,”

  我点点头“好吧!让程太留在这儿帮我!”

  程张佩芬留任我的秘书,她表面上并无太大喜悦,连一声多谢也未曾对我说过。仍然是那张冷冰冰的脸,没半点笑容。

  算了,我得好好跟她相处,公私两方面都有利。

  过了几无我们的隔膜开始消除。主要是我觉得程太的工作效率相当高。交下去的每一份工作,都在我再醒起之前做妥!每逢有电话找我,除非顶熟落的人物,否则,她必在对讲机内先行向我提示来电者的背景衔头,屡屡帮了我甚大的忙。

  我打算让她帮我侦查父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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