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个感人的故事。
从没想到父亲在爱情上能得着这么好的报应。
翌日,我才把整件事告诉青云。
他惊骇得张着嘴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青云,有时真像个大男孩。然,永远可爱。
我这才提醒他,既已雨过天睹,就得好好部署伟力电讯重组之事了。我当然地无限量支持。
青云乐极之后,又显得有点迟疑。
我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因而劝勉他说:“大丈夫心怀磊落,何苦执着细节,诸多狷介!况且,好好收购了伟力,乘机给予陆湘灵母女一份资金,也是她以双重身分应该获得的,以后你真能大晨鸿图,既能酬报她往昔的深情,更能答谢我的青睐,一举而数得,何乐而不为!”
“那你以后不再妒忌她,思疑我了?”
“傻孩子,原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招数,我才不这么笨!”
“对,这人海江湖上,谁不如此了!”
青云情深款款地吻在我面颊上,露出个我从未见过的宽松写章的笑靥。
以后的这一段日子,我看青云和我,要各忙各的。我当然可以开始考虑备办嫁衣了。
至于青云,他量先要部署的是落实了美国韦迪逊电脑公司的合约,幸好对方并非上市公司,手续简单得多,八千万美金一经过户,除了美洲,全球的总代理权便能到手。
其次,当然要委托一家商人银行,代为处理伟力电讯重组事宜。准备妥当后,得向交易所申请停牌,向外宣称全面性收购,并向其上市部门及证监处呈交重组文件,清楚交代新董事局成员、资金情况,以及持控股权者的背景等等,重新申请复牌。
我和青云商量说:“既然伟力的控股权在自己人手上,我何不就借此良机,把收购金额提高,顺理成章地给陆湘灵一笔款项呢!”
青云不置可否,只道:“你要坚持,也无不可。只是收购成功,交易所批准复牌,我们才会把收购价过户,价格定高定低,无伤大雅。”
话可不是这么说呢,除非申请复牌不成功,否则分别还是有的。怎么青云好像对复牌与否,不大着紧似的?
回心一想,他也未尝无理。反正万一有什么意外,交易所不批准伟力重组计划,使之复牌上市,极其量是变为私有公司机构,真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只显示青云对伟力电讯重组后的前途有无比信心。今时今日,越来越多规模庞大的实力公司取消上市集资的念头,甚而越来越多公司采取私有化行动了。一则有分量,有信用的公司要筹措资金,根本不成问题,二则市场不断怨声载遭,证监处监管过严,集资与投资人士,都兴趣索然。问题的严重性,已使金融财经界人士的烦忧日重。
不是吗?谁个企业家不怕麻烦?闻说买卖一百几十万的股票,都立即收到证监处的电话查询,要求解释。还有,身为上市公司的董事身分,掣肘之多,难以形容,要公布自
己的持股量,已犯了商家一向的大忌,谁不喜欢暗渡陈仓?
谁喜欢把最私人的隐秘公开示众?这还罢了!竟要规定上市公司董事,不可在宣布业绩的前一个月作股票买卖,以免造成内幕交易。你说,这条例笨不笨?就以我江福慧为例,利通银行每年派息两次,我已有两个月被明令不可股票买卖,可是,除利通外,我一共是十多间上市公司的非执行董事,这条数如何计算了。
故而有一天,代我买卖股票的经纪打电话来说:“江小姐,市场有好消息!我准备替你入货!”
我差点要讲粗口,气愤愤地说:“我正在坐股票监呢,你不去查清楚我的释放日期就来叫我买卖股票,是加害吗?”
荒谬不荒谬?
若用匿名大手买卖呢,三分钟后股票行就有可能受到证监处质询,要求公布客户真实姓名。
只有托个亲信出名交易,才可以安然无恙。然,如此扭横折曲,就有法律罅可走的话,不也更证明此条例实在形同虚设!难怪金融界中人甚多怨言,投诉每年花费投资者及证券界人士亿元以上的金钱,聘了一班英国专家来整治香港市场,就是建立这种虚有其表、架床叠屋,非但没有实效,寻且具阻吓股市活跃作用的条例,你说英国佬奇怪不奇怪?
怪事年年有,近年证券界特多。英国银行界出版一个精采的报告书,名为《伦敦如何会成为世界金融中心?》,报告内分析出最主要的理由是伦敦股票市场的监管相当轻松自由。
报告出版之日,香港有名的财经报纸《经济日报》以显著的篇幅详细报导此事,并且访问了刚在交易所理事会退了理事席位的洋鬼子,他对这个报告极表支持,并对香港市场运作的监管尺度提出质疑。
由此可见一样米养百样人,难怪市场认为有人处心积虑,运用手段在部署九七之后,仍能抱紧那只金融饭碗,控制香港财经市场,代替政治权力。亦有人,虽同是金发白脸,却义愤填膺,力持正义。
在这种市场过分的监管下,我跟甚多企业翘楚的心态相同,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不一定要在股票市场上赚,英国帮要在证券活动范围内大权在握,华资机构亦可联成一气,消极对抗,甚而杯葛抵制,反正让整个香港股市死气沉沉,全世界的股票市盈利率均在几十或以上之时,香港的偏低至十甚而十以下,仍然乏人问津,正以此独一无二的现象向国际金融界明白宜示,谁是幕后凶手,谁意图于九七之前,重施历史上屡屡出现过的故技。
有史以来,殖民地从未试过皮光肉滑的物归原主,香港能幸免于堆乎?港人再不团结的话,身光颈靓机会等于零。
今时今日,将伟力电讯重组上市成功,亦未必是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反正七亿元的注资,我江福慧负担得起,如果什么交易所或证监处,诸多留难,不上市也罢。摊开近年上市的纪录一看,过往一年的淡静,已足够证明谁还在今天以为上市是无懈可击的金矿了?
青云当然明白这些背景因由,故此对伟力重组上市,亦抱相当冷静而中立态度,他旨在必得的只是韦迪逊总代理权,这才是日后生意滔滔的凭借。
在商场上最叱咤风云的女人,仍有甚多的妇人之仁。我尤其欣赏陆湘灵不贪图名位富贵的淡泊知足个性,因而决定以高出伟力电讯有史以来最高股价的百分之三十为收购价。
一切即将部署就绪,非但青云眉飞色舞,连我都感染着一份无比兴奋,来自一种执掌乾坤,大定扛山的骄傲心态。
三十年以来,只怕如今是我最得意的阶段了。既权倾我之天下,又复有深闺梦里人。
太阳底下最珍贵,最万人翘望的金钱、权势、名位,爱情,婚姻,健康,甚至青春,我完全拥有。如此际遇的人,连 在梦中都会无端白事哈哈大笑。
故而,当何耀基一脸凝重地晨早跑来见我时,我觉得难以甚解。会有什么事在世间值得愁眉苦脸?会有什么难题在江福慧的手上不能迎刃而解?犯得着如此的大惊小怪?
“市场已有传闻利通将收购伟力电讯?”何耀摹还未坐稳,就已发问。
我之于这位老臣于,永远是急惊风,偏遇慢郎中。只这一次,角色调转来演。
“当然不是。”我简单地答,利通银行是上市公司,如有这项收购行动,身边的几位执行董事,包括何耀基在内,非 但会预闻此事,更应跟他们详细商议。我不是不知道规矩的,如此乾纲独断,自是我江福慧个人的事。
何耀基听我一口否认,顿时语塞,不晓得如何接腔下去。
我说:“怎么?如果真是利通意欲收购,你的意见如何?”
“万万不可。”
“何解?”
“且撇下目前香港证券界条例监管过严,英资华资经纪,证监处与交易所等之争执无日无之等重重忧患不说,今日上市已并非必定有利可图。何况电脑业在美已呈疲态,周围四出奔走营救妁电脑公司少说也有十间八间,连风闻与伟力电讯合作的韦迪逊公司在内。这等于说借壳上了市之后的生意,仍岌发可危,如何使公众有信心?希望你别是认真才好?”
“我是认真的。”
这些天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否决我们这个新计划,我颇不悦。
“什么意思呢?”何耀基震惊地问。
“我准备以私人身分收购伟力电讯。正正是因为韦迪逊除美洲外的全球总代理权已经到了我手。”
“福慧,怎么你不先跟我们商量一下,作过了市场调查才作考虑?”
“有这个必要吗?”
既已明言是私人行动,是与人无尤。
“为什么不等候这一两天美国出了全国电脑业服务报告,知道这行业内各机构的成效,始行作实?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你到底是门外汗,千万不可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