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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一谈心中所爱,就可以如此光彩照人!真是!

  张佩芬离去之后,我颓然地跌坐在办公椅上,累得像打完一场仗!

  我闭目养神,静静地思考,应如何处理一总的后遗症。

  安排张佩芬在这一两天内离港,到彼邦去重过新生活,并不困难。

  然,她走了之后,千个重责就会落在我的肩膊上,我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

  不是不惊惶的,赶狗入穷巷的后果堪虞,那头若是无家可归的疯狗,更难以估计他反噬的凶狠程度。万一他宣诸武力,我如何是好?又或者他果真站出来,说尽父亲的坏话,让死者含冤莫白,还要折损殁后英名,我又如何对得住父亲了?

  蓦地睁开眼,似发了一场恶梦。

  一手一背的汗,湿腻腻地胶着全身,令我怪不舒服,冷颤连连。

  怎好算了?

  我霍地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怎好算了?

  对讲机突然传来“喂喂”之声,吓我一大跳。

  什么叫草木皆兵?这一刻,我明白个透。

  “江小姐,你在吗?”康妮的声音。

  我不悦,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对方静默了一阵子,显然地不知所措。

  大惊小怪的人其实是我。

  当然,最有权威的贼喊捉贼者是支付你起居生活费的人!

  小秘书在人海之中初尝风浪了,实属自然。

  “对不起,江小姐,”

  我并不放过:“有什么话,快说!”

  康妮讷讷地,连声线都惊得放软,答:“何总经理他们在会议室等你开会,”

  讨厌:我立即道:“给我取消!我有要事,把会议统统改期!”

  “改到几时呢?”

  “另行通知!”

  “那么,等会儿,恒发地产的酒会……”

  “不是说统统作罢吗?别再骚扰我!”

  天要塌下来了,还开什么会?去什么酒会?

  我宜得一手就把办公桌上的所有文件都扫落在地,发泄掉我越来越紧张的情绪。

  好不好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叫程立山的人寻出来讲数?

  如果他开天杀价,我是否肯落地还钱?

  当然不肯,这种无赖,需索永无休止。

  这三十年的姑息养奸,今日,必须来个了断!

  可是,我跟程立山,活在两个世界里头的人,既不能硬拚,也不便软磨,如何了断法?

  我完完全全地坐立不安,想不出法子来。

  能找个什么人商量着办?

  何耀墓?不成,他若是老谋深算,更不宜让他知道太多。关连一大,有可能又是另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人际关系战役。在利通,我和他的权势,必须保持一个距离。尤其现今我羽翼未成,初登大堂,更不好处处让他窥视死门,把握太多我的弱点与话题!

  瑞心姨姨?就更不必说了。

  蒋帼眉吗?算了,她在我的故事内,永远只胜任一个聊胜于无的脚色。

  我完全可以估计到把事情告诉她的后果,帼眉若不至于惊惶失措至面无人色,就会建议我报警去。

  天!报什么警?

  今时今日,作奸犯科者众,可是,谁又在荷枪实弹地明劫明枪了?

  要计算蒋帼眉之流的匪徒,或许能报警落案。跟我江福慧较量的人,就不见得能轻易绳之于法了。

  是荣耀抑或悲哀,难以定论与言宣。

  总之,帼眉在此事上,必非合适的帮手。

  我蓦然省起杜青云。

  他是个合适的跟我共赴时艰的人选吧!不单为了对他的确有一重似是挥之不去的好感,而是,机缘巧合,杜青云已目睹今日的情状,聪敏如他,多少有点事情的眉目在心上,反正天机已经泄透,就不妨将错就错,寻他商量去。

  单是要我无缘无故地重新把这故事讲述出来,我都会觉得不舒服。

  跟杜青云,最低限度可免去这层愁苦。

  坐言起行,事不宜迟,我把他约到深水湾的高尔夫球会所去。

  毋须我把故事很详细地重复一遍,杜青云竟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一开腔,我当然不曾提及有关父亲遗书的秘密,才把重要的情节与关键交代过来,他就频频点头,说:“我要知道的,已经足够。目前,最重要是谋求解决方法!”

  话头醒尾,且一语中的,非常地令我快慰。

  “简单地下结论。”杜青云说:“我们要令到程立山从此之后,消声匿迹,不再打江家甚至张佩芬的主童!”

  “对!”一整天以来,我未曾像如今般安乐与兴奋。

  从前,父亲在世,每有麻烦,就必跑到他跟前细诉。父亲是个有办法的人,他永远能给我解决困难。那份备受保护和照顾的轻快,似已离我经年,变得陌生。如今跑回来,似曾相识,益显亲切。

  “还有。”杜青云补充:“不能再便宜他一个子儿,多年以来,程立山已得着超越他名份以及品行应得的东西了。”

  百分之一百同意,问题似已解决了一半。杜青云的了解和肯定,那么有力地给予我安全感。

  “青云,有办法吗?”我问。

  杜青云寻思了一会,说:“我试试!你且坐着,我这就去摇个电话。”

  杜青云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回到我身边来,神情轻松,说:

  “有希望。我们要耐心地等答覆,快则这个晚上,慢则明天!事情交代清楚后,你就安排程太直飞加拿大,过一些日子才回乡探望她母亲好了。”

  我点头,不知何解,竟连问一句,究竟如何可以迎刃而解,也觉多余,

  不是说用人莫疑,疑人莫用吗?

  于是,我只是微笑着说:“都交到你手上去,我就放心了! ”

  这是最好的回答,全权授托,好比天罗地网,将有责任心与英雄感的人罩着,再不能逃脱。

  我也真在这一刻,才稍稍定下心来,问:“还要回利通去吗?”

  杜青云笑:“叫我怎么答?老板问伙计这个问题,也太尴尬了。”

  我当即会意,随而大笑,摆着手,忙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一切悉随尊便!”

  “还好,我实在不想再赶回利通去了,打算好好地跟朋友吃顿舒服晚饭!”杜青云说这话时,肯定而认真地直瞪着我:“常言有道,辛苦握来自在食,明日愁来明日当,”

  不知怎的,我不好意思迎接他的眼光,借故叫住了走过身旁的侍役:“请多给我一杯咖啡。”

  “还要咖啡吗?”杜青云问:“饮得太多,会坏胃口,我们吃完晚饭再喝好了。”

  我没有说什么。

  站在旁边的侍役有点不知所措,道:“江小姐,是要多一杯咖啡,还是……”

  “不要了,请让我签单吧!”

  我们从利通走出来的时候,是坐杜青云开的车子。离开高尔夫球会,我并没有问他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突然而来的安全感,使我整个人轻松而怠惰。生活上一旦有人处处代我拿主意,原来如许欢乐与畅快。

  “让我们就地取材,到一家小餐厅去好不好?”杜青云问。

  “好。”我答,很精神很清爽地答。

  “要不要打电话回家去交代一声?”他又问,那么地细心。

  “家里没有人会等我吃晚饭!”我答了,随又不期然地加多一句:“你呢?”

  “我要交代的人可多了,起码两个女人!”

  我微微一怔,看他一眼,只见杜青云抿着嘴笑,一脸顽皮。

  “第一个要交代的是我母亲!”

  说着杜青云按动汽车电话,接通了,对方传来一阵慈爱的声音:“青云吗?”

  “妈妈,我不回家吃饭了,给二弟买好了录影带,等下带回来给他好了。还有,代我告诉邦邦,今日已经给他寄出了申请大学的信!”

  “你跟朋友在外头吃饭呢?还是跟银行的同事开夜工?”

  杜青云望我一眼,说:“二者皆是。”

  “啊!”对方茫然地应着,随即急问:“青云,青云你是跟个女同事一起晚饭吗?”

  “妈,你怎么知道?”杜青云故作惊骇,随而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回来再谈,你别紧张!”

  紧张的人其实是我。脸上稍稍飞红,杜青云开朗而幽默的举止言谈,微带着半分挑逗,直指我心。

  我当然不便说什么。

  “第二个要交代的女人是我秘书。”

  杜青云又按动电话,随即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杜先生办公室!”

  “芸妮吗?”杜青云问:“有没有重要口讯留给我,我今晚不回银行来了。”

  “有。杜先生,刚才蒋帼眉小姐来了两次电话找你,她请你有空回个电话,她已经下班回家!”

  杜青云微微一愕,问:“蒋小姐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她说想约你吃顿晚饭。”

  “嗯!”杜青云不置可否地应着:“还有什么事吗?”

  “营业部与电脑部的联席会议,由明早十时延后至下午三时。”

  “说过什么原因吗?”

  “他们那边还未预备好交到电脑部来的客户资料。”

  一般情况下,那个有关营业部工作效率的问题应更值得我关心。

  然,这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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