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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把结婚的请柬亲自递到扛尚贤跟前时,他震栗的眼神曝过红艳艳的喜帖,蓦地抬头问我:

  “‘他是谁?你爱他吗?真心地爱他吗?’

  “我冷笑,那么绝情,残忍、不择手段地回答:

  “‘他是帮助我把黄金偷渡成功的无名小卒。我并不爱他,然,不要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打算欠人家一生一世的人情!’

  “说罢,掉头便走。

  “以毕生的幸福去换回一刹那的畅快,是难以估量的得不偿失!

  “更何况,那一刹那的发泄与痛快,也还是假象!

  “人生的真潇洒,原来要把层层叠叠的,多至不可胜数的委屈与吃亏,融化于言谈笑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生活之间!

  “也只有伟大的心灵,才能培育出潇洒的行为!

  “故作伟大,益显猥琐与龌龊!

  “我的真正觉醒,来自婚后,还有何话可说?”

  成功的背后有千百个难以为情的故事,也还叫值得。倒转来,半生羞愧错误的累积,仍落得个走投无路的后果,

  I

  这张佩芬的际遇也未免太困难,太坎坷了!

  “我们婚后的生活一点都不愉快,夫妇之间的感情如是空白一片,还有机会染上自己喜爱的颜色。可借,我的思维完全不在立山的身上,对他的冷漠、厌弃,日甚一日,将对自己的不公平延展至他的身上去,加倍了我的痛楚!也加速我的懊悔与觉醒I

  “程立山原以为本城是个金矿,目睹这许多甫下谋生的人,都能赤手空拳打天下,他认为自己也应有此际遇。过分急功近利的心凰配合才疏学浅的实丸后果不难想橡。几次小生意上的失意,加上婚姻的痛苦,把他本来不坏的心地搞糟了。一天到晚,遁着我给他在利通银行拿一点做生意的好处与支持,轮不到我反沉他竟敢屡屡地跑上利通来,打着我的名号借贷。

  “江尚贤自然地会有所闻,总是每次在背后替他解围,暗地里尽力支持,同事之间的流言不免多起来了,我才意识到事态会日趋严重。

  “‘事情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当我把辞职信递给江尚贤时,我咬紧牙龈兑‘我的寓去,对各方面都好1’

  “‘佩芬,你请留下来!我有责任照顾伽’

  “‘不,我们是成年人,谁也没有责任照顾谁,谁也不欠谁的恩惠!’

  “我和江尚贤都呆了一呆。

  “如果我在早几年就明白如今自己说的这番话,就不至于此了:’

  “‘既能参透人生,不一定要浪迹天涯,才能修成正杲:

  你一脚踏出利通,如还有萦系之私心,到处都是困境,徒增心头的担挂而已’

  “我无辞以对。

  “‘佩芬,我要求你留下来,诚意地祈望从今之后,你成为我的一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助手,你会答应吗?我们其实错的也很多,人性的自私往往是罪疚的根源。为爱一个人而愿意付出无比的代价,希冀有回报是自私,然,希望别人施恩而不望报,甚至连个望报的念头都不可有,只想有从容地自由选择应付的方式,这难道又不自私了?伟大的心灵存在着,不可多得!我们何苦自咎?’

  “多年以来,我和江尚贤第一次开心见诚地促膝谈心!像是拨开云雾见青无,一种彼此的关怀与了解,温暖着我早已冻僵了的心!

  “时光若能倒流,会有多好?

  “心灵的沟通往往在身不由己之时,是可惜,然,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我问:

  “‘留我在利通,还有伺机报答我的意思吗?’

  “江尚贤笑,反问我:

  “‘你如肯一直留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又是否仍有余情未了的心思了?’

  “我们相视而笑。

  “人的感情与关系微妙至极,除了极端而外露的激情之外,潜藏的恩爱情义甚或仇恨,很可能都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要斩草除根,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让它自然地埋于土地深处,自生自灭,有缘又逢春风是一场功德,无缘而致难敌露重霜寒,也无非是一场造化!

  “有什么必要强行将感情与关系赶尽杀绝至不留一点痕迹呢?

  “我们需要的是思想光明、理路干净,反映到行动上来,磊落大方,从容得体,一切都随遇而安,尽力而为就好了!

  “自此,江尚贤和我踏入了一个新的相处阶段,我们成了精神上的好伴侣,业务上的好拍档。

  “曾有那么一晚,在利通银行开夜赶工完竣,江尚贤开车送我回家去,车子停在家门后,我仍倦不可当地坐在车子上,不愿动。

  “江尚贤说:‘到了!我们要说再见!’

  “‘真能再见也还是好的,差不多每天晚上睡在床上,我就有个恐惧,明天醒来,见不着太阳,见不着你,那怎么好算了!’

  “说这番话时,我并不幽怨,语调轻松至近乎俏皮!江尚贤之于我,已成知己!

  “我们当然明白,能够宣诸于口的感情,已无暖昧之意!都可以接受了!

  “‘再寻另一份精神寄托去,明天只会更好,是不是?连我和你的相处都可以峰回路转,进步神速,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

  “‘对呀!我也是这么想,于是开始能吃能睡,体重骤增了!’

  “‘程立山对你好吗?’

  “‘没有寄予希望,何来失望呢?’

  “‘你准备就这样过一世?’

  “‘不。等待着离开他的时机。’

  “‘几时?’

  “‘他稍稍发迹之时,说得具体一点,只消他的经济好转,能够独立谋生,他并不再需要我了,我就走得比较安心!’

  “‘没想过你对他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我们毕竟有关系,一夜夫妻百夜恩,是不?’

  “江尚贤当即面色一沉,缓缓地把头低垂应着:‘是的,不能怪你!’

  “我看着他,问:‘你有感而发?’

  “突然之间,江尚贤抬起头来,望着我,竟有泪光。

  “江小姐,直到那一晚,我才赫然发觉,傅瑞心跟你父亲的一段恩怨,如此长年累月地蚕食着他的心!

  “‘佩芬,我早想把我的这个故事相告,老是开不了口!告诉你这个故事,其实只为你明白,我每晚回到家去,就似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来自一份我深深亏欠而无法偿还,无法解决的人情。但愿太阳早早升起来,我可以立即回到利通去,如果连在我工作的环境里,都有类同的事情发生,我不敢想像……’

  “‘不用说下去了,我明白!’

  “不是不惆帐的。

  “虽然,我认了命了,仍禁不住在以后的岁月里,痛恨起傅瑞心来,如果没有了她,生命的篇章,必会改写!”

  我没有答张佩芬的话。

  人一遭逢失败,就会怨天尤人!

  张佩芬如是,傅瑞心也如是。

  “程立山为什么对父亲有此误解?”

  我不是不气愤的,凭什么他有资格当街当巷地侮辱父亲的名声?谁应负起这个责任?

  张佩芬说:

  “程立山是我和你父亲共同为那批黄金所要偿还的债务。你父亲为了动用黄金而得以叱咤风云,因而下意识地屡屡对程立山让步,他认为不能回报我的感情,也应该在金钱上弥补损失,于是多年来资助立山经营生意,既希望他能自立门户,也期待我可以了却一重责任。

  “我则为了利用过程立山去泄一时之愤,而深深自咎。

  我们都不曾留意到姑息纵容所带来的后患可以无穷。

  “原来,人类过分的仁慈,一样会招致质疑。我和江尚贤不便披露真相,益使外间人以及程立山,觉得我们无私显见私,直至我忍无可忍地向程立山提出离婚时,他当场冷笑:‘怎么?当情妇不够瘾头,要登堂入室做个贵夫人去?如你有此良机,我成全你!’

  “我吓得什么似的,问:‘程立山,你有良心没有?这些年,谁亏待过你了?’

  “‘没有!没有!’程立山摆着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自知受恩深重,也不是个不思图报的人!这些年来,程家的门,你自出自入,我说过你半句没有?良家妇女在外头若是打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会得劳累至水静河飞才回到家里来?你骗谁!’

  “我气得整个人抖动,扑过去跟程立山拚了。

  “‘你还有资格撒野?’

  “他连连赏了我几个耳光,将我推倒在地上,狠狠地说:

  ‘你们若没有做过情亏之事,会如此地辅助我?大陆跑下来没有发迹的人,塞满全城,他偏挑我姓程的帮去?彼此心照不宣了!你胆敢明正言顺地跟我谈离婚,就叫他出一个价!’

  “我嘴角渗出血水来,心上的惨痛与屈辱,混和着血水,要吐出来似的。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出家门,直奔至江家去。

  “原想找江尚贤商量着办,话还没有说完,程立山竟跟着闯了进来。

  “‘程先生,如果我不欢迎你在未经我同意之前硬闯进我家来的话,你知道后果?’江尚贤对他并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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