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在香氏企业那令人望而既敬且畏的主席室内,签批着公文,如常的志得意满。
然后,秘书从对讲机内请示;
“方佩瑜小姐到访,她没有预约,但说你或会接见。”
“请她进来吧!”
方佩瑜走进来时,满面红光,顾盼自豪,
“佩瑜,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先来向你拜寿,祝万寿无疆,心想事成!”
“这两句话呢,以后者更重要,活着而不能称心满意,
就不是享受了。”
“在你,应无此顾虑。”
“能否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要靠着你们的孝心了。”
“我是为了送给你特别的生日礼物而来的。”
“事情办得还畅顺吧?”
“相当顺利。番禺的工厂已经在玩具模式的复制工序上下令加多了总共三百万件的货量,我认为毋须真的把玩具制作出来,已经有足够偷取玩具版权的罪证。等到货品制作完毕才予揭发,我们善后的功夫还多,这批额外偷制的玩具肯定是不能卖出去而要被毁灭的,这也未免是过分浪费了。”
香任哲平点头称善,问:
“美国方面如何反应?”
“早业去了信给雅顿公司的总裁,告发说我们发现信联之内有这种大量偷制玩具、逃避版权、危害市场的不法行动,并声明我们已着手要香氏派驻信联的董事香早源立即处理,只要取得雅顿授权香早源追究责任,循法律途径去把盗制玩具者绳之于法就好。且已说明我们怀疑是香早晖的所为,你也声明果真有其事的话,一定大义灭亲。”
香任哲平问:
“早业的那封信,副本有交给我和早源,这事我都清楚了,只是你们为什么不坦言已有了香早晖的盗版实证,令他法网难逃?”
“不用着急。把雅顿的全权委任追究的文件拿到手,那就可以先斩后奏,反而防止香早晖向雅顿活动求谅的可能。”
香任哲平想,眼前这方佩瑜端的不简单,太深谋远虑了。
“雅顿的授权书收到了没有?”
方佩瑜从口袋内取出了文件,推向香任哲平跟前,道:
“这文件袋内有齐雅顿给香氏企业的委托书,授权我们代表他们在玩具版权的权益上予以追究。我计算以盗制三百万件他们的玩具为数据的话,需要赔价罚款一亿美元,且可以刑事案提出起诉。此外,还有香早晖签名给番禺制造厂厂长石炯,嘱他照原来订单加制百分之四十货量的字据,以及石炯对已动用玩具模式做模的工作报告,换言之,已是证据确凿,无所遁形的事了。”
这真是一件无以复加的生日礼物。
香任哲平握着文件袋的乏,因极度兴奋而微微抖动起来。
方佩瑜再补充说;
“要如何跟香早晖讲数,这个职责应由谁去办,得听你的嘱咐。”
香任哲平很清晰地朗声说:
“在这事上,你们都已各司各职,奔走策划多时,到了这最后的一个阶段,应该由我亲自处理了。”
田径上的长途接力赛,一棒交一樟,其实每一棒都有功劳,到积聚了成绩,把那最后一棒交给最后一位健儿手上,由他去勇夺锦标时,总是最抢风头的。
这份荣誉当然应由香任哲平去领受了。
无人会与她争。
香任哲平也真太迫不及待地要实现她的这份期盼经年的喜悦了。
对她,这活脱脱像沉冤得以昭雪。
她再不能等到这个周末过完才把香早晖整治。
而且她要在自己的寿筵上,看到长子一如惊弓之鸟,以待罪之身与心为她的大日子添一份喜庆与欢乐。
于是,她把四个儿子都叫到主席室里来。
当各人坐定之后,香任哲平站起来,陈述她准备了多年的演辞。
“我今年六十有一了,虽还有一段日子要活下去,毕竟都已是垂暮之年,晚景再华美,都不能与你们这种骄阳正盛的年纪相比。世界无疑是你们的。我将随这世纪末凋零,下一个世纪的光彩与荣耀与我无缘了,我要管的人,要理的事,需偿还的恩怨,都必须在世纪末作个子断,来个总结。
“很简单,我撑了几十年,香家才得以不衰,我把它交还你们的手上;是理所当然,责无旁贷的事。完全是心肯意愿的,毫无条件的。”
香任哲平横扫了四个儿子一眼,最后把眼光停在香早晖身上,再提高了声浪,道:
“严格来说,或者条件只有一个,就是香家产业绝对不会交到危害香家声望名誉,以及侵略香家资产利益的人手上去。这是我秉承你们父亲香本华的意思而行的。
“你们中间有谁个曾立心立意,或甚至已付诸行动为私利而破坏香家声望的,请趁今日向我表白,或者还可以谋求一个原宥与补救的方式,去让香家和你们的关系持续下去。若有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的情事发生了,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大义灭亲了。”
香早儒对母亲的这番话,觉得言过其实,怪里怪气的,很不是味道,于是说: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了,别让人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早儒,还未轮到你发言,长幼有序,我第一个要问的是你大哥。”
香任哲千转脸向着香早晖,说:
“你听清楚刚才我讲的那番话没有?”
香早晖的脸煞白,支吾着说:
“听清楚。”
“有什么事要由你向我交代,或是补充,或是解释的。”
香早晖想了一阵,缓缓地说:
“没有。”
“既然没有交代,亦不作补充,更不费神解释,那么,给我抓到了你以私害公,毁坏香氏的名望去赚不义之财的话,就很有理由将你逐出香家,褫夺你名下所有的财产了。”
“妈!”惊叫的是香早儒。
香早源与香早业都交叠着手,看着一场精彩的家庭伦理悲剧上演。如此的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你先给我住嘴!”香任哲平喝令香早儒。
然后她再回身盯着长子,那双凌厉得不应属于女人,尤其是老女人的眼睛,发出青蓝色似的晶光,将火力集中投射到香早晖身上。
她呵斥道:
“给我回话,香早晖!”
香早晖战栗着,他意识到图穷匕现的时光已至。
“妈,我没有话好说。”
“你没有话可说,这个当然了。”香任哲平伸手在办公桌上一抓,就抓起了先前方佩瑜交给她的公文袋,扔到香早晖的跟前去,道:“你怎么解释你签批多制三百万只玩具的这回事?是不是抱回香家来广送亲朋戚友?抑或……”
香任哲平把整张脸俯到香早晖的跟前去,继续冷冰冰地说:
“你的如意算盘是趁信联手上有这个制造雅顿玩具的合约,就给自己的私帮门路赶快添货?”
香早晖微张着嘴,瞪着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香任哲平站直了身子,道:
“你知道我可以怎样处理这件事?雅顿的授权追究委托书已经寄来了。为人谋而不忠是商场大忌,我们总要向对方有所交代,细查之下作奸犯科的竟是自己人,这个台我下不了,除非大义灭亲,公事公办。”
“妈!”香早晖这一声近乎惨叫。
“不要这么喊我,我担当不起。”香任哲平的嘴角向上提,带一脸不屑的笑意。
她继续说: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母亲,你也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以前我以为你有香本华的血脉,想必不会是坏的种子,显然,我错了。你跟他们几兄弟一同成长茁壮,一同享受教育、富贵,为什么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一个理由,就是你身体内正流着你生母的血。
“妈,你听我解释……”
“不,不需要解释,完全的证据确凿,我不能为了保护那一半香本华的血脉而令整个香氏家族受害。香早晖,你名下的产业足够你赔赏雅顿的损失,以及支付你打官司以求无罪释放的律师费。”
“不,”香早晖喊,“如果我有罪,那么,孙凝呢?香早儒呢?”
他这么一说,香早儒就冲到他大哥的跟前来,差不多是咆哮道:
“你说什么?你知否你说的话是要负责的?”
“我当然知道。借了雅顿的合约去盗制玩具,售给全国的个体户这条门路,不是我发明的,有人行之在先。”
“谁?你是指孙凝,抑或指我?”香早儒大嚷。
“孙凝背后是否有你,我并不清楚。”
“你在含血喷人!”香早儒盛怒,抢前去就执着香早晖的衣襟。
香早源与香早业连忙的把这冲动得像要择人而噬的狮子似的幼弟拉开。
“别紧张,早儒!”香任哲平说,“他拿不出证据来,现今手上有的证据全都是指正香早晖而不是孙凝的。不过,早儒,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孙凝究意有什么勾当,你并不知晓,早日跟她断了任何关系,方是上算。”
不只香早晖似只斗败了的公鸡,就算香早儒都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