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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应该说,她从来未被人认真地需要着去组织一个家庭。如今,她方才如梦初醒。

  她总是男人人生驿站上的一杯冷饮,喝下去提神醒脑,饮罢了连那只杯都扔掉,不留痕迹,如此而已。

  与香早源这一段交往,是一场比较大的误会。

  他曾令她认为,只要自己不求名利,即可以修成正果。

  她忘记了世界上伟大的爱情故事,是要两个人同心合力演出的,唱独脚戏绝对不成。

  叶柔美把支票簿递给香早源。

  他只犹疑了几秒钟。就写下银码,签了名,递给叶柔美。

  叶柔美看都没有看,就叠好,非常顺手地放到袋里去。

  “告诉我,”叶柔美说,“我不是输在你的亲情手上吧?”

  “不是的,柔美,从来所向披靡的都是权与利。”

  “什么时候回香家去?”

  “这最近就会回去了,趁母亲生日。”

  叶柔美点头。

  “柔美,多谢你为我串演了这出好戏。你的演出尤为精彩。” 

  对的,香早源离开香家之后,叶柔美专心一致地演那乐于由灿烂归于平静的角色,非常引入入胜,这对香早源相当有利。

  香任哲平真的曾以为失去儿子了。

  今番的失而复得,末战而胜,必然令她喜出望外,对这回头的浪子珍惜异常。

  叶柔美听了香早源的话,不禁苦笑,回应:

  “早源,你不是说过恫油埕还是装桐油的吗?”

  什么时候重出江湖?叶柔美还没有打算。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三天,养伤。

  第四天,太阳一升起来,她就要起来,扯起了重重的睡房窗帘,重新振作。活在二十世纪末的人,不能伤心多过三天。

  否则,就有被淘汰的恶险。

  尤其是叶柔美在地上拾到了从香早源外衣口袋里掉下来的信。

  是神推鬼撞,她不能自控地打开来,读了。

  她意识到事态有点不比寻常,非处理不可。

  当然有想过,拿着这封信在早,跑到香早源跟前去问个明白,说不定会成为威胁到他,甚而香家的把柄。

  第十章

  可是,这个念头随即打消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

  今时今日,她叶柔美虽孑然一身,但还有一颗活泼泼的、于人无愧、于己无悔之心,弥足珍贵,不肯轻易放弃。

  如果自己地位卑微,那就更不必玩弄手段权术攀附权贵,乞讨半分矜怜。

  况且,事情可大可小。

  她不能不慎重行事.以免殃及无辜。

  她去找了孙凝。

  孙凝这阵子心绪不宁至无心恋战的地步。

  在她跟叶柔美见面之前,她替移民在即的老同事庄淑惠饯行时,就殷切地表示:

  “淑惠,你移民了,把我也带到加拿大去。”

  庄淑惠笑着拍拍孙凝的手,道:

  “加拿大太多的白雪,会把人的豪情壮志急冻冷凝掉,并不适合你。”

  “然则,就适合你?”

  庄淑惠点点头。道;

  “孙凝,我比你出道早,十六岁就出的身,如今提前退休,并没有对不起社会与自己了。女人苦战江湖三十年,退下来是天公地道的。你还未到时候。”

  “列基富怎么说?”

  “一条老牛自动退下来不再吃他的饲料,是省掉他动手把我送进屠房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列基富如此的无情?”

  “无情商贾遍地皆是。孙凝,我不是说过,总有一天会把我和列基富的故事告诉你的?现在是时候了。这是我的

  一个窝囊故事,在我年青时,跟你的感受与经历一模一样,曾离开列基富公司往外头闯。”

  “当时他怎么反应?也对付你?”

  “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信内把我痛骂一顿,信末的—句话触目惊心,他写道:‘我将竭心尽力令你在外头世界不好过,直至你回到我身边来继续提供服务为止。”

  孙凝失声叫喊:

  “天!”

  “不信有这回事吗?”庄淑惠问,“我这最近忙于收拾行装,放在手提行李内的各式贵重物品与文件中,就有那封信。这封信记录的是一个世纪末的商场缩影,成功人士有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心态,比比皆然,何足怪哉?问题是被考验的自己是否真有能力出类拔萃,杀出重围。孙凝,你是个成功的例子,我则相反。当年,我受不了列基富在市场上给我布置好的种种压力,静悄悄地跑回他的身边干活。创业真不是简单的一回事。”

  能不唏嘘!

  孙凝微低着头,她满眼是泪。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能怪列基富,只能罪己,谁抵挡不了江湖风险,只为本身能量智慧修养之不足,别无其他。 这些年,孙凝奋勇建立自己,赢了漂亮的一仗,到今日,要为感情上的失意而放弃一切,值得吗?

  “孙凝,”庄淑惠说,“所以,我不同你,曾在斗兽场中决战落败的人,只能安分守己,甚而忍气吞声,在工作岗位卜熬过这几十年。好好的退下来已是不幸中之大丰了。孙凝,你是勇者,是斗士,必须奋力拼搏下去,千万别半途而废。”

  孙凝勉强地点头。

  庄淑惠临别赠言,深感着孙凝的心。

  世纪末的女人无疑是可怜的,抵挡不了市场压力,即被淘汰:赢得了事业成就,一样有感情创伤。手上能维持其中一种成就,已是万幸。

  故而,当叶柔美跟她见了一面,把那封捡得的信交给孙凝之后,她便得出了结果。叶柔美问:

  “孙凝,你能应付得来吗?”

  孙凝只想了儿秒钟,就答:

  “只要集中精神应付,还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放心!”

  叶柔美点点头,表示赞同,道:

  “只要我们不愿意倒下去,就能站起来。”

  始终是这条道理。

  孙凝赶紧告诉自己,不能倒卜来,必须继续站稳下去。

  于是,她赶紧上番禺明查暗访,得悉真相。她便不动声息,再回港来,在庄淑惠打算启程赴多伦多之前,跑上她的住所,把这个必须站稳、不能倒下去的意愿及计划告沂对方。

  庄淑惠聆听了整件事的经过之后,说: 

  “你这番决心是最令我安慰的。你拥有我至诚的祝福!”

  “只有祝福并不足够。你必须助我一臂之力,淑惠,时间无多,要按着计划实行,我要有一个可信任的帮手。此人论才论德论关系,都非你莫属。求你代表我到北京走一趟。西北部十一个电视台的联席会议这个周末在京举行,以你的本事.必能完成任务。”

  “最棒的是我有大把时间,是不是?”庄淑惠笑。

  “对,你封刀归隐之前行行好,对你晚年有好处。”

  “这句话最能打动我的心,若果你说要我为正义而两肋插刀,到今日,我未必肯了。”

  二人哈哈大笑。

  庄淑惠紧紧地握着孙凝的手,凝望着她良久,很认真地说:

  “孙凝,请记着我的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年头,最凄凉的是,为正义而战,付出了代价却被公认为大傻瓜。”

  孙凝呆住了。

  庄淑惠再拍拍孙凝的手,道:

  “只要你考虑清楚,我一定帮你。”

  孙凝为此而辗转反侧了几夜。

  怎好算了?

  庄淑惠的说话箅不算是—言惊醒梦中人呢?

  自己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的,只要明早起来,拿着香早源掉在叶柔美家巾的信件,放到香早儒,或甚至是香任哲平跟前去,她就有相当的讨价还价力量了。

  抓住了香家的把柄,知悉了香家的阴谋,可以粉碎他们的计划而不动手,凡此种种都是示威的行动,也同时是降服的表现。香任哲平和孙凝之间必可借此事件而冰释前嫌,甚而从此惺惺相惜,彼此敬重。

  若解了这重与香任哲平的积怨,香早儒就可以垂于而得了。

  孙凝以不同的层面利角度令香任哲平得偿心愿。这丰功伟绩,与方佩瑜的汗马功劳,应是无分伯仲。半斤八两。

  从此伴在香家首脑的两员女将,可真各有千秋,各领风骚了。

  权位还不是孙凝所最看重的,她的至爱是香早儒。

  一念到她会跟香早儒重新走在一起,浑身的空虚都好像刹那间被填得饱满。

  这种好到至高无上的感觉已远离好一段日子了,在深夜静悄悄地跑回来滋扰,实在令人难受。必须把这些好感觉抓回来和尽快兑现,不能只是幻象,只是空想。

  孙凝不安地在床上辗转,再如此这般的思念香早儒下去,一定会疯掉了的。

  她只得霍然而起,匆匆罩上外衣,就开车出门去。

  孙凝告诉自己,这就去找香早儒吧,还等什么呢?

  把香早源掉了的那封由香早业写给雅顿的告发信副本,交到香早儒手上去,由他发落。

  这样做,最低限度有一个好处,可以有个漂亮的借口见到香早儒。

  也是一个漂亮的下台阶梯,确切地表示自己仍挂念着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此所为,何罪之有?

  何苦远涉重洋,攀那重重关系,去拯救香早晖于水深火热之中,从而对付了香家上下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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