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去说他了,单是娶妻一事,以胡小琦这种子常百姓家的女子,又非有过人的才与貌,竟可以成为香家的长媳,是属于违宗背道之举。之所以成为香家历代以来的一个例外,听说就是得到任哲平的支持。
任哲平自己当然是系出名门,香江城内铜锣湾的地皮物业,除了利家拥有最多之外,任哲平的父亲任世元就是第二大地主。
在香早晖垂青“平民百姓”家的胡小琦而受到近亲好友的压力与批评时,任哲平只闲闲地说了一段话:
“英女皇和日本天皇都要让步,今天何须斤斤计较了?”
就是这样,胡小琦飞上枝头变凤凰,名正言顺成为香家的长媳,香江城内的名太。坊间的人都认为是任哲平时长子偏爱之故。
次子香早业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在香早业大学一毕业之时,任哲平就做主让他娶了玩具业大王岑奇峰的独女岑春茹为妻。直至多年后的今天,众所周知,香早业与岑春茹是貌合神离的一对。
至于三子香早源,个性跟香家兄弟似有很大的出入,他是沉默寡言,并不开朗的一类。香家其他的三位公子呢.都是言语玲珑,风采过人。
尤其怪诞的是,香早源样貌极之平庸,身材也属矮小,完全是另一个模式印出来的版本,是香家的错体。
别说香早儒的俊美英伟差不多冠绝全城,就是香早业与香早晖也都承袭了乃父的挺拔仪表,还有乃母的端正五官,独独那第三胎,不知出了什么毛病。
如果没有比较,只独个儿站到人前去,香早源其实并不失礼。中人之姿,比比皆是,问题只出在他是鸡立鹤群,很明显地给比了下去。
不知道会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与隐忧,而影响到香早源的心态,变得落落寡欢。
本来男人最主要是才能,一有本事起来.就可以似足吊睛白额虎,威风凛凛,熠熠生辉,哪有人还管他生得高矮肥瘦,一律都拿他当巨人看待。
何其不幸,香早源的才智亦不见出色,老跟在母亲背后,成为香氏企业主席室的总主管,白担了个执行董事美名,其实只是香任哲平的直系高级跑腿,没有太多太大的实权。
这跟香早儒可以在香氏业务上独当一面,有权决定一宗收购生意要支出几多亿元,是相去太远了。
就是跟管公司财政的香早业,和打理中国投资与贸易的香早晖,也还有一段权位势力上的距离。
香早源曾笑着对朋友说过:
“母亲是养精蓄锐,才生早儒的,她把应该给我的身心质素贮存起来,全给了老四,就弄成我如今这个样子了。”
能够幽默地自嘲,到底不失有大家庭的教养与风范。
香任哲平表面并无偏袒。但,无疑是最应该以香早儒为荣为慰的。
早儒学贯中西,留学英美法德,能操五国语言,分别在麻省理工与英国牛津取得硕士学位,再在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荣升博士。以这种学历,再加生性聪敏,后台强劲,一下子就把收购大业揽在手上。
实在也一直处理得有声有色。
在市场内,香早儒有“金手指”的美誉,说他会点石成金,举凡被香氏公司收购的公司不论业绩如何绝望,行政如何零乱,人事如何复杂,只要经过香早儒一指点,就能起死回生,重新投入市场上而成为劲旅。
故而,香氏企业的股票节节上升,香早儒的功劳实在不少。越是成功,越会恐惧晚节不保,故此,香早儒一整天望着办公室桌上那一本厚厚的有关信联企业的收购计划,甚是踌躇。
信联企业的负债高达六亿,而营运下去,亦即改善整间机构的行政与策略所需的有关部署,—一切皆牵涉到另外一项庞大的支出,总体数目之巨,非同小可。
香氏企业不是没有这个流动资金去收购信联,但信誉比什么都重要,万一把这盆盛满滚烫热油的锅接过来,自己也不耐那强热而失手,泼得——身油污,真不是闹着玩的。
他,香早儒的英名首先扫地,自然也影响到家族声望。
如果不冒这个险呢,也不可以。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生意大、风险高、盈利多,似乎是经常出现的公式。
没有勇谋,根本难得世间财。…
这信联企业的蒋家,恨不得有财团把一大盆火接过去,单是省得他们费神筹组款项还债,得以安全脱身,已经够好了。故而那个收购价,不但非常低.甚而差不多是象征式的。
然而,断断不能单从收购价多少去定夺是否进行这宗买卖,一定得寻出自己有把握扭转乾坤的方法,才可以乘机趁低吸纳,待得转危为安,便又为香家引进一大笔资产。
故而人是坐在北京大酒店内,面对着天桥上婀娜多姿,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极有韵味的名模,心还是萦绕在这宗大生意上头,思考可行的应付方法。
人材,是极重要的关键。
信联企业的人事斗争太犀利,影响了正常业务的发展,是它的致命伤。
想起了人材,香早儒的脑海里又翻腾出另外一些画面来。
就在今早,北京西单商场开幕的场面。
一系列的黑色轿车,把贸易发展局带来的香港嘉宾从下榻的酒店,直载到闹市中心西单商场来。
从车窗向外望,但见街道上的行人,以及那一大群骑单车的市民,都穿得很鲜艳,款式无疑是跟欧美香港等大都会的水准相距还远;然,齐整、光洁、明亮,使人望上去没有厌烦,不觉可惜,就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了。
北京城给香早儒一个相当好的印象。
他的心情无疑是愉快的,因为自己是中国人。
中国人置身于中国的京城,如果自惭形秽,那怎么好算,一定要有舒坦的感觉才好。
西单商场建在通衢大道之上。设有香港货品展销的一座西单商场刚落成,在正门广场上早巳挤满围观开幕礼的人群,翘首以待。
汽车鱼贯地驶进广场,停在大门口,下车的贵客全都踏着鲜红的地毯,走进大堂去。
大堂两边立了几十位穿一色旗袍的中国少女,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个个少女都是花样年华,长发垂肩,高挑健美的身材.在曳地长旗袍之下显得极之动人。无他,旗袍叉高,——对美腿只有显得更为修长,引人遐想。旗袍贴身的效果,最有利于拥有丰满胸脯与纤盈细腰的女士,也就是说,女人最吸引异性之处,都变得更突出。绝对地把男士的眼光吸引住。
走在香早儒前头的银器王杨上元,个子矮小,肥肥胖胖,秃头,走在那班少女的龙门阵内,似是个老顽童。光秃秃的头顶只到少女的胸脯处。看他贪婪地昂起头来,逐个逐个地欣赏,那副模样是太好笑丁。
正当香早儒给杨上元那急色鬼似的形象逗得心上大乐时,忽然的眼前一亮。
就在那班穿旗袍的少女之前,闪出一个身影来,同样是高挑好看,而且非常的与众不同。
一眼望上去就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那身在极平凡中显出高雅品味的服装,一般人未必识欣赏。但,香早儒有这个本事和阅历。
她跟那些女接待员一样,身材高挑,穿的是一条炭灰色的长西裤,外罩一件宝蓝色男装西服,再里头的一件月白色真丝恤衫,领子窝下去,露出雪白的粉颈,戴在颈项上的一颗晶光四射的圆钻,即使在远距离,也如此地瞩目。
还有,她的短发,除了额前那一撮向后拢的头发有波纹之外,都是垂直的,刚盖过耳朵,于是——脸相因而显得十分清爽。
那脸相的美,难以形容。
似乎有一种柔中带刚的气质在于眉宇之间,使人看上去,觉得她与众不同。
她这么一出现,一回头,一转身,再隐没在人群之中,动静竟潇洒利落得使香早儒愕然,而无法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下意识地急走几步,希望能把她追赶上,然而人实在太多,伊人已渺。
当嘉宾们到达四楼,被迎入会客室之后,瞩目的就是刚才惊艳的那位女子,她站在西单商场的总经理身旁,那份亮光仿似室内的一盏明灯。依然闪亮。
没有人提起她的身分,当她跟来宾握手时,只淡淡然说了两个字:
“孙凝。”
香早儒微微错愕,心里头不禁想,就是她吗?闻名不如见面。他微笑着报上大名:
“香早儒。”
孙凝大方地回报一个笑容,说:
“香先生,你好!”
跟着她就忙于跟其他的嘉宾握手了。
这以后,西单商场的总经理跟客人们说着什么话.香早儒都已无心装载。
他在揣测着:这西单商场开幕,——定是孙凝管辖策动的计划。
不错,在商场上享有盛誉的“千手观音”孙凝,她的市场顾问公司,常承接大机构的推广与行政计划,城内有什么大件事,差不多都由她主持,或有她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