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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晓得喊:

  “天!我娘不知如何了?”

  “大嫂,再糟糕也不会是一两天内能解决的事。唯其国内的情势急转直下,我们更需要在此作好准备。大嫂,你明白我的意思?”

  旭晖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在达到个人目的,或称之为商业目的上,手腕从来都直指要害,不尚拖泥带水。

  我往后的做事法则,很多还是从他的身上偷师回来。

  当然,我要青出于蓝。

  第八章

  旭晖这样提示了我,也教我无法不再以另一种态度去跟方健如开另一次的谈判。

  惜如和旭晖把健如从医院接回家里来后,我们坐下来好好地谈。

  我并不难跟健如打开话匣子谈话,因为我从未跟她翻脸。

  这怕是我的聪明之处。

  谁跟谁一下子各走极端,翻了脸,就不好谈判了。

  对你最大的敌人都必须留有后路和余地,除非你一刀将他戳死。

  我跟健如说:

  “你如今的精神好得多了吧?”

  显然地,我不能排除惜如和旭晖去把健如接出院时,彼此之间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坦白沟通。因为健如直笔笔地对我说:

  “你们要知道金信晖在香港的经济与置业状况是不是?”

  她有此一问,也不足为奇,旭晖对此事的紧张完全可以理解。

  广州若靠不住的话,金家老爷挪动到香港来的产业,他是有权益要分享的。

  于是我答:

  “对。你姐夫生前在香港与你见面的时候多,彼此是亲人,我想你自然知道得比较多。”

  “大姐,”健如很严肃而坚强地对我说,”如果你仍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但,强逼自己咽这一口气委实不容易。

  我依然挣扎,因此说:

  “我的语气有何不妥?”

  “大姐,打开天窗说亮话,现今呢,我和你都以金信晖的未来亡人身分商量着如何办后事、理家业,可以。如果你还口口声声的要我把金信晖认作姐夫,我这就站起来告辞了。”

  我的胸口像被人重重地捣了一记,又像被块大石压着,连一口大气也透不过来。

  从没有见过一个偷了自己姐夫的女人,可以如此的横行无道、恶迹昭彰。

  且还是在那当事的男人死了之后。

  “为什么?”我问,“健如,你至今还坚持这个身分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姐,我倒过头来相问,然则你坚持到如今不承认我也是金信晖的妻,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这一回,我们打个平手。

  彼此都为一道意气。

  或者,彼此都为要争取在人前的一重身分的认可与地位的确保。

  这当然牵引着日后很多生活上的保障以及我们孩子应有的权益。

  会不会同时为了我和健如都对金信晖仍有一颗恋恋不舍的爱心?

  最后的这个问题,我不打算正视。

  因为那会牵动到我最为敏感的痛楚神经。

  越证实自己对信晖的深情,越难以忍受这眼前曾与丈夫睡觉,使她怀孕的女人。

  我决心逃避。。

  于是,我拼尽全身的力气,把那口冤屈的鸟气试行压下去,道:

  “人已死,事已杳,你坚持与我的姊妹情分再添一重关系,我并没有全然反对,但,你晓得先此声明,我也来个先小人后君子。能好好地把金家的产业摊出来商议也还罢了,否则,在此事上没有结果,我犯不着多背负你和你的孩子,对不对?”

  “好,大姐。金信晖的印鉴和他把所有文件放在哪一个律师楼,都在我洞悉之内,只要我提供了资料,就什么都好办,对不对?”

  “对。”回应的是旭晖。

  “可是,我把一切提交出来了,那么,我和我的孩子有何保障了?”

  方健如真是个犀利的角色。

  我可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从今开始,我们实行两军对峙。

  于是我问:

  “那你要如何的保障?”

  “立字为据。大姐,烦你清清楚楚地写在纸上,你承认我是金家的人,我尊你为大,无所谓,这是礼数!”

  我心内呐喊:

  “金信晖,你真是万死不足以蔽其污。凭什么你有资格把我姊妹俩如此污辱?为一个死人,要我们在下半生展开决战,太太太不值得了。”

  方健如还说:

  “就请旭晖和惜如也签个字在其上,作个见证。”

  我口腔内初而干涸,后来带一点点的酸咸之味。

  “还有,”健如不至于眉飞色舞,但她的确是志得意满地说着,“我和信晖的孩子将与你的一房有区别,我和他讲好了,大姐你的孩子是琴、棋、书、画,我的一个系列是诗、词、歌、赋。”

  我的一口血如假包换地冲口而出,吐在那字据上头。

  之后,没能听得见方健如再对我说什么,甚而听不清楚周围纷杂的人声,一阵难以充塞的痛楚,自腹部扩散全身。

  我难产了。

  完全是不堪刺激所致。

  犹有甚者,原来我怀的竟是双胞胎,兄妹二人在母体内不生协调,其中哥哥的屁股一直向下,无法顺产,只好尽快剖腹取子。

  还不知是幸运是不幸,这对兄妹终于平安诞下了,儿子取名咏棋,女儿叫咏书。

  他们还将很快就另有一个妹妹,方健如所生的是咏诗。

  金信晖的七七过后,遗爱人间的竟还有一妻一妾与四名儿女。

  这又岂是我们所逆料得到的?

  我收到了母亲的来信,字里行间的凄凉,真是不忍卒读。

  她写道:

  心如:

  笔有千斤重,心如柳絮乱。

  一个惭愧似我的母亲,执笔,只有流泪,只有轻叹。

  我的确没有话可说。

  我甚而不忍在你跟前说,我想念自己的四个孙儿,想想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有缘相见。

  见着了又如何?

  除了千般的无奈,混杂万般的歉疚之外,还会有什么?

  健如再不是,始终是我的骨肉。

  你再凄苦无告,我也无能为力。

  若非仍有康如在身边,我但求速死,以了残生。

  家业与家况,乏善足陈。你在港自可听到有关乡间的新闻,家家户户,遭遇雷同,不谈也罢。

  只望有日,你安定下来,念在我真心地疼惜过你,设法把汝弟带出香港团聚。

  康如一旦赴港,我的责任就完了。

  惜如一向沉静不言,无人能估量她会为你带来助力抑或骚扰。

  经历过健如所为,你对惜如有何措置,我都不便见怪了。

  谁怜天下父母心?目睹骨肉成仇,已经心痛如绞,还明知道要此生此世地纠缠至殁,那份凄惶难以言喻……

  我没有把信给健如和惜如看。

  从来母亲都厚待我,有甚于她们。我忽然觉得这份我独自拥有的、非其他人可以分占的母爱,要好好地收藏起来,只供午夜梦回,或者是生活至气穷力竭之际,静静再拾起重温细看,作为我活下去的鼓励。

  天下间不会出卖自己的人,只有母亲。

  决不是手足,相反,更不是丈夫。

  金信晖并没有遗嘱。

  这证明了为什么健如如此紧张地要正名,她要为金咏诗取得家族认可的地位,才能代替她管治名下应得的一份遗产。

  金家老爷给金信晖挪动到香港的产业比他在广州拥有的少得多,这令我感到彷徨,令金旭晖感到失望。

  健如比旭晖在分配产业上显得并不算太积极。

  或者是因为旭晖已没有了家里头的接济,他又赴美在即,故而比较操心。

  “以目下的情况而言,信晖存放的现款不多,都是分别把投资放在一些不动产上头。等待申报遗产的手续有一段日子,我们急也急不来。”我这样对旭晖说。

  “大嫂,我并不是急于把大哥的遗产领出来,而是在领清他的遗产后,我们得有个公平合理的分配。大哥在香港的钱,根本是父亲挪动到香港来的,这一点,你必须承认。”

  旭晖在计算产业上从来都相当精明。

  他这样提出来,等于说,金信晖的产业等于金氏家族所有,要分就得按金家老爷的遗产来分配,换言之我们只能占用其中的三分之一。

  而我,又得按人头,把信晖名下分成六份,有两份属健如和她的女儿拥有。

  对于钱银,我从来都不那么斤斤计较,直至来到香港,情势不同了,我才开始学习如何争取和保障我应得的利益。

  在学习的初期,我当然没有要欺侮别人,要多占便宜的心,故而对旭晖提出来的,要我确保信晖的遗产一分为三,我倒是觉得合理。

  当旭晖再向我提出现款的处置时,我起初是有点犹豫的。

  因为,自从健如把信晖的印鉴找出来后,旭晖立即托他未婚岳家跟银号打好关系,拿印鉴盖在一张把日期推前的提款单上,将所有现款拿了出来,转在另外一个我和他共同签署的户口之内。这非但可以避免了香港政府要征收的遗产税,且立即手上有一笔现金可以周转,未尝不是旭晖设想的独到之处。

  旭晖就为了他建立了这番功劳,于是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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