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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翌晨,阳光一洒进病房来,我就醒了。

  除了那些一眠不起的人,所有人都必须在太阳升起来时面对世界。

  我并没有金信晖的福气,搅出了一个烂摊子,撒手不管就远去。

  由着我这未亡人去收拾残局。

  第一件事想起惜如、耀晖与咏琴,匆匆下了床,要求护士告诉我他们的去向。

  “放心!他门跟了另一位亲戚走了。”护士这样答“亲戚?谁?”

  我们金家还有亲戚在香港吗?

  “是我,大嫂。”

  回头一望,只见旭晖带领着惜如等几人走进病房里来。

  对啊,还有他。我急问:

  “旭晖,我们联络不上你,以为你到美国去了。”

  “是要去的,几个星期后吧!”

  没有见旭晖一段日子,他是骤然长高了、成熟了,成长后的男孩子是会刹那间脱离稚气的。

  “昨天晚上,我听到消息,赶来医院,他们说你需要镇静,最好留院一个晚上,于是我把惜如他们一并带回我的住所去。”

  我点头,没有回话。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下一分钟应该怎样应付局面。

  “大嫂,你节哀顺变。”旭晖这样说。

  重新提点了我的新身分,让我重新环顾自己的新责任。

  金信晖原来是个如此不负责任的家伙。

  有很多事,他可能解决不了,于是撒手不管就算。

  “你见过健如没有?”旭晖问。

  我摇头。

  “医生没有把她的情况给你说?”

  “没有。她现今也在医院?”

  “对。健如没有大碍,她原本只是轻伤,只不过惊痛过度晕倒了,才误传了是昏迷不醒。我带惜如去看望过她。”

  我把眼光调过来,望住惜如。

  这妹子怯怯地说:

  “二姐说,她希望见你。”

  “嗯,我是会去看她的。”我咬咬下唇,“现在就去吧!”

  不是丑妇终须见家翁,而是鹬蚌相争,获利的渔人己渺,我们是不是还要斗下去,抑或有重新的安排?都必须面对。

  今日是方氏姊妹的重新开始。

  健如住的病房离我住的不远,我先办了出院手续,就由着一行人陪我去访健如。

  健如分明是在极度哀伤约情绪之中跟我们相见的。

  她那姣好的脸老早变得扭曲而浮肿,一定是狂哭不止,苦苦挣扎于创痛之后的结果。

  原本像两盏火力充足的探射灯似的眼睛,疲累无神至差不多眯成一线。

  见了我们一干人等,竟又不能自控地重新哭起来。

  惜如跟上前去,紧紧地拥抱着她二姊。

  我只木然地站在床边,对于一个为自己丈夫死去而比自己表现得更伤心的妹子,我的感觉难以形容。

  过了好一会,健如稍稍控制了自己,我才对各人说:

  “你们到外头去坐一会,我有话要跟健如讲。”

  惜如问:

  “连我都得出去?”

  我点头,说:

  “只一会就讲完了,等我。”

  当病房内只剩下键如和我时,气氛比刚才更苍凉。

  健如一开口,就如发一枝直贯我心田的利箭,她问:

  “金信晖临终,给你说过了什么话没有?”

  她的这句话,与她的口气等于肆无忌惮地对我坦承了她的新身分,默认了她与信晖的关系。

  该怎么回答?该怎么应付她?

  金信晖临终时根本没有给我说上半句话,可是,把真相坦白告诉健如,对我有利吗?

  我稍稍有着疑虑。

  个,不能不捏一些武器在自己手上。

  分明的,金信晖跟我说过什么话,都可以加强我的威势与凭借。

  我是绝对绝对的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于是,我淡淡然地答:

  “有,说了很多话。”

  “他说了很多话,对你说了很多话?”健如的语气充满疑窦。

  于是我继续若无其事地答:

  “怕是回光返照的表现,我赶去看他时,他出乎意料之外的清醒。这也好,总可以向我交代很多要紧事。”

  “他向你交代了什么要紧事?”健如迫切地问。

  我忽尔在心内冷笑,道:

  “健如,都是些关于金家的事。”

  言下之意,跟不是金家的人就无关了。

  健如听我这么一说,立即煞白了脸。

  然后,又由白转红,她才鼓着双腮说:

  “大姐,信晖应该告诉你,我也算是金家的人。”

  我并不打算示弱,于是回应:

  “当然,是我的妹子,也算是金家的亲人。”

  “不,大姐,信晖应该给你交代我和他的情事。”

  “你们的什么情事?”我故作惊骇。

  事必要从今日起,就跟她肉帛相见了。

  怕是在这些年这方健如耍的把戏也是够多的了,该轮到我一显身手的时候了吧!

  本是同根而生,相煎何太急。

  老实说,彼此都是方家女儿,潜质不会偏离太大,都是半斤八两吧!

  我并不相信我会输给她。

  最低限度,从今日开始,我不会。

  健如无疑立即在我跟前矮了一截,她心目中的理想怕是金信晖在临终时,还恋恋不舍地惦记着她,忧虑这段婚外恋情,恐怕健如的身分不被承认,争取她肚子里的孩子在我跟前合法化。

  然后,金信晖最后的一个愿望就是要我把健如和她的孩子承认下来,甚至承担下来:

  简直做她的春秋大梦。

  我并不会愚昧到让健如得偿所愿。

  这个妹子,在我心目中是万死不足以蔽其污,千毙不足以洗其罪。

  就算把她碎尸万段,也不能抵消了她这些日子来处心积虑地把她的姐夫诱惑到手的凶狠。

  我可以接纳一千一万一亿个金信晖的女人,也不可能接受她。

  从小到大,我如何的对弟妹们呵护备至,如何的善待手足之情,如何的敦品从善做好我的本分。别人与我毫无关系、毫无认识、毫无恩义,事必要强抢我的所有,也不算是太在情理之外。谁在大太阳下不是想尽办法获得自己喜爱的一切。

  但不择手段总没有不分亲疏来得恐怖。

  广东人的一句俗话说得再坦率不过了:

  “找食也应该走远一点。”

  世界之大,男人之多,她方健如要偷人,有什么必要非偷姐姐的丈夫不可?一刀把我戳得鲜血如泉般涌出来,她却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得意地哈哈大笑吗?没这么容易永远让她占不该占的便宜。

  健如无疑是在极端悲痛之中,有可能金信晖的死,带给她的哀伤有甚于我。

  对于一个证实对自己不忠的丈夫,我有另外的一番看法与感受。

  或者我要感谢金信晖,他以一个牺牲自己声望尊重的方式,挽救了我为他离去可能牵起的悲恸。

  如果他没有健如,怕我今天根本就伤心而软弱得再站不牢了。

  对的,我承认,仇恨令我变得顽强。

  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了不要输给意图把我欺凌侮辱的人,我一直越战越勇,直至雄霸天下。

  是慈禧太后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杀人不是不可以,只怕他们就来杀我了。”

  健如听到我反问她的话,犹如被我重重地掌掴一下。

  她的脸涨得紫红,说:

  “大姐,金信晖应该向你坦白说出我们的关系,我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

  “健如!”我喝止道,“说话不可以乱讲,这对你、对死去的金信晖的名声都不好。”

  “大姐,有什么好与不好,是千真万确的事。”

  “健如!”我故意坐到妹子身边来,给她温言柔语地说:

  “你镇静点,未婚生子所承受的压力很大,这个我明内,如果是为了你被人家欺骗了、遗弃了,而抓着如今的这个机会,要信晖给你做个挡箭牌,我还是明白你的,但,必须从长计议,让我们这阵子伤心过后,再看如何安排一切。”

  “大姐!”健如近乎咆哮,“你说这番话不对,我的孩子的确是金信晖的。”

  “可是,健如,信晖没有向我交代,你要不要我发毒誓,他的确没有。他在临终时讲的话都是另外一套,我不骗你。”

  “他讲什么?信晖究竟讲什么?”健如近乎疯狂地叫嚷。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说:

  ‘心如,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咏琴,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信晖甚而吃力地挣扎着,伸手抚摸我的腹部,说:

  ‘心如,让我接触他,怕这一胎是个男孩吧,记得我们说过要琴、棋、书、画,再加诗、词、歌、赋的生下去吗?’”“我听到他说这话,人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是这样七情上面的诉说故事。

  很惊骇我说谎的能力与技巧竟然这么上乘。

  我是越编造故事越兴奋,越不能自己。

  我继续说:

  “我真不要信晖说下去了,我安慰他,一定会康复过来的,他只是摇头,竭力地说:

  ‘心如,我没有时间了,你听我讲,有很多事,必须要让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让我说。’”“哪些事他要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健如急问。

  “就是有关金家财产物业生意的情况,他要我了解,以便在他去世之后把持大局。”

  这么一说出口来,我心上就觉不妙。

  信晖在香港的业务与产业我一窍不通,如果说信晖给我说清楚,而实在又懵然不知的活,就露了马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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