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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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是她专有的特权。这一点谁都明白。”

  “闹出事来,你不同情杨佩盈?”

  “她不需要我的同情。”聂础楼想一想,再说:“我的意思是她不会闹出事来。”

  “不要低估了我的母亲。”

  “从来不敢低估了她,可是,佩盈不是她要对付的目标,因为她不是你父亲的情妇。”

  “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

  我如释重负,说:

  “那还好一点,最低限度不会往丽晶的范围内闹事。”更不会影响我和聂础楼的感情。

  “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了你的意思。”聂础楼幽幽地说。

  “你以为我对佩盈有特别的好感?”

  “是我心理上起的推波助澜作用使然。”

  聂础楼抬头从窗口望出去:

  “月圆时节,总多韵事,我误会了。或者,也是我下意识地太渴望你可以站在我们一边所至。如果你跟佩盈……”

  她无法把话说下去了,忽尔她看看腕表,随即拿起了手袋,说:

  “是我告辞的时候了。”

  “刚才你说的话,我并没有弄明白……”

  “你很快就会明白。送我出去,好吗?”

  我们走到山顶餐厅的门口,聂础楼回转身来给我说:

  “人与人之间总要经过接触才能有真实的观感,我仍希望我留给你的不是一个坏印象,再见了。”

  聂础楼走过马路,奔向一部线条极美的新款平治,一头钻进去,汽车就绝尘而去。在它擦过我身边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车牌号码。

  那是个前些时以三百零八十万元拍卖出来的幸运车号:一九九七。

  买主姓崔。

  是父亲的座驾。

  我孤零零的呆站着,良久,才晓得抬头望向长空,心口相问:

  “抱月者谁?是不是只要是姓崔的就好?”

  弄雪

  雪简直是锦天盖地的倾盆而下,只一整夜的功夫,就把整个温哥华铺成一片白。

  这是一个罕有的现象,加拿大的西岸从来不会如此多雪。

  本年度的冬天是有点反常的。

  反常已是各地的一个普遍征兆似。例如多伦多,经济低潮的持续期已经超逾了社会经济循环的常规,迟迟未见起色。美国东西两岸的地产在克林顿政府竭尽全力催谷之下,依然如一潭死水;罗雀比华利山那些明星歌星的巨宅,价格跌幅达百分之六十。尖锐的地产观察家继续以郑重而负责的态度发表意见,认为美国地产仍未见底,买家天下将跨越九五年。

  至于东南亚,也是反常的。

  新加坡的房地产在两年内升幅达百分之二百五十强,还是静悄悄的,不惹人触目的,且升势不住。

  香港呢,更不消说了,股票劲升过万点。别说顶着全世界最贵租项的酒楼茶馆天天客满,座无虚席,就是那一大撮充塞在中环与尖沙咀的珠宝首饰店都其门如市,客似云来。如果宝石以单一香港市场而论供求价值的话,升幅是绝对惊人的。

  香港的繁荣还在于传媒界的发达,天天翻阅报章,都看到不知凡几的全版中国地产广告,这些地产广告收入属报刊的非经常性收益,额外有效地刺激着是年的总体业绩。

  事实上,国内重点城市优质地产的一手市场依然是如日中天。为什么?大量外资涌入内地发展,有人就必须有地有房产供应,于是收租回报率全在百分之十五至二十五之间浮动,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高息回报,五年后物业就已回本,往哪儿找如此优秀的投资?人人心里有数,五年后哪怕有什么改变,反正从第六年起,房产就是免费的,有何顾虑之可言。

  这些太平洋两岸的兴衰,多多少少是在人们的正常预测之外。

  至于温哥华,也有反常的好现象。在整个北美洲不景气之中,它的房产还能站得住脚,近这十年,未曾见过有如此令温哥华有特异光彩的事。无他,全仗港台移民的福荫。

  无可否认,温哥华的反常是可喜可贺可趁可贵的。

  只除了天气上的反常,令人有些微骇异与不安。

  这个冬天,是比以前冷多了。

  可是,有什么要紧呢?

  当外头大风大雨时,只要陶杰把室内的暖气调整到华氏七十多八十度,就是温暖如春了。

  甚至陶杰的妻子和儿女要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节游泳,也是绝无问题的,因为移民到此之时,陶杰的妻子伍婉琪早有先见之明,对丈夫说:

  “杰,我们还是挑间有室内游泳池的房子好。你想,这温哥华的夏日不长,游泳池白放在花园外头用不着,才是浪费。”

  陶杰没有积极反对,因为他不大想扫伍婉琪的兴。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以他的家势,住在一间有室内泳池的房子,似乎是夸张了一点点。

  不过,当陶杰跟那房产经纪商量之后,他心上的些微不安,就一扫而空了。

  房产经纪阿祖很认真地对陶杰说:

  “温哥华的房子要有室内游泳池之设的并不多,因为要负担的电费相当惊人。如果真要有此设备的话,就只好自行加建,要先花用一笔为数不少的建筑费,很划不来。”

  陶杰皱皱眉头,觉得阿祖说得有理。

  他虽是个提早退休的公务员,但手上那笔退休金再加上经年的积蓄和投资,也有三千多万元港币之数,财产相当可观了。可是,坐食山崩,任谁都知道来此只能花,不能赚,如果过分奢华地生活,还是吃不消的。

  于是,他随意地问阿祖:

  “建筑一个室内游泳池需要多少钱?”

  “很贵。”阿祖不加思索,重复声明,然后再说:“大概要起码十万加币,如果讲究一点的话,就要多花五至六万。”

  陶杰随即放下心头大石,再问:

  “那么每月要增加的电费大概多少?”

  “也得一千元加币左右吧!”

  陶杰点头,他仔细地计算了一下,单是自己资产内的股票利息每年便有五至六十万元港币,正好是那个游泳池的建筑费,要支付实在绰绰有余。至于每月一千加币的额外电费,老实说,也不算什么一回事。

  尤其是陶杰初到加境时,满脑子依然是港式生活计算法,六千港元一顿饭在香港很平常吧,每月吃一两顿,完全在能力可应付之列。来了温哥华,一上酒楼,吓一大跳,供四位用的龙虾海鲜午餐只不过售三十六元加币,问题还在于要每个月找一大班朋友聚合吃饭,可能不如在港时容易。这就是说,养个室内泳池在家内,是不为过甚的。

  况且,伍婉琪在枕畔跟他细语时,就喜孜孜地说:

  “广东俗语所谓“人一世物一世”,有机会享受一下从前没有法子享受的,才不枉此生。”

  更何况,拥有个人室内泳池在香港肯定是超级富豪式家居,他们这一辈子呆在香港的话,想都不敢想。现今这种超值享受,放着不用的话,不是不可惜的。

  于是,陶杰的新居花园上加筑了一个相当得体的室内游泳池。

  落成后一连几个月,伍婉琪奔波劳碌地摇电话给在温哥华以至大温哥华的相识朋友,邀约他们来家里打牌吃饭、举行园游会、唱卡拉OK等等,弄得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闹哄哄的,天天在过年过节似,无非是为炫耀那个室内游泳池。

  伍婉琪又拍了大量的家居生活照片,除室内泳池外,连那个主人房的大浴室、地库内的音乐影视播映室以及桑拿浴室,全都用广角镜拍摄好了,然后分批寄给在香港的亲朋戚友。

  得着回信时,更是眉飞色舞,因都是些羡慕赞美的说话,真把伍婉琪捧了上青天。

  住下来两年之后,陶杰夫妇的心情不错是有改变,开始发觉要维持这么一个现代化的豪华家居,虽不是力有不逮,但也相当花费的。

  花费的不只在于金钱,还在于精力心思。

  譬如说,伍婉琪已经没有太大兴致去为了家居的为人赞赏,而费劲邀请各方亲友到家里来作客。摇电话邀约已是一番功夫,上超级市场买备食物又是另一番张罗。钟点女佣又是个顶靠不住的上了年纪的新移民,她跟同住的儿媳妇合不来的那些日子,就勤些往陶家走动。否则,一个电话摇来,管你满屋是客,她要不来上班,也无奈其何,于是只有把伍婉琪忙坏了,同时扮演女主人与女佣人的角色,要演得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客人耍乐了一整天,拍拍屁股走个没影儿之后,整间房子像战后废墟。

  翌日回复旧观,又再重新部署派对,周而复始,日子有功之后,真是有点吃不消了。

  可是,不这样子安排,把日子弄得忙碌一点,生活变得热闹一些,又怎么过下去呢?

  没办法,也只有跟着这样的路子走,稍为不如前积极就是了。

  当外头漫天风雪时,看到自己的一子一女陶秀与陶富仍能与高采烈地在室内游泳池内耍乐运动,倒也算是陶杰夫妇心头一份最确定最宁静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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