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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诚实的自我招认,叫我兴奋了一整晚,辗转反侧。翌晨在吃早餐时,母亲一眼就看得出我是睡眠不足。

  她问:

  “为什么?不会是为了我的事烦心而睡不宁吧?”

  母亲如果不这么说,我大概已记不起杨佩盈跟父亲的轇轕来。

  我连忙问:

  “爸爸呢?他不吃早餐?”

  “早溜出去了,还陪我们吃早餐。”

  “嗯。”

  “浩源,究竟是那姓杨的不是?”

  “妈,我不知道。”我呷了一口咖啡,很认真地答。

  “你没给我调查,甚至留意,你并不关心你的母亲。别说我不言之在先,我听回来的消息,对方不是个等闲简单之辈,她的手段非常,将来你名下的那份崔家产业,一分为二,大权旁落时,你别跑到我跟前来抱怨。”

  我本想答一句:

  “妈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

  然而,无谓火上加油,加深对方的不快。

  于是道:

  “妈妈,给我一点时间,要成事有结果总得有个过程。”

  说罢了,不禁又吃了一惊。我那口吻是仿效谁的了?

  母亲当然不以为然,她总算满意地点头。

  回到办公室去,第一件事我就按动了对讲机,找着了公司秘书陈佑法,

  “是不是我们有发认股权证的计划?”

  对方稍沉默一会,带点茫然地问:

  “你在问我?”

  “不是问你,问谁?”我有点啼笑皆非。

  “我的意思是,如果主席连你都没有说,他更不会把计划说给我听。”

  这倒应是合理的情况。这就是说公司没有这个计划,那么,我继续问:

  “市场的有关谣言何来?”

  “什么谣言,我着实听不到。”

  我按熄了对讲机,心直往下沉。

  昨天杨佩盈跟我说的是借口,她是约会了父亲,一时间难以在我面前交代,故而忙中捏造了一个故事。

  不,不对,约我到美国会所介绍我认识聂础楼的是杨佩盈,她怎么可能同时把父亲约去,多生枝节。

  那么昨天的情况怎样解释?我是否需要一个实情的答案?

  是的。

  追寻真相的其中一个有效方法就是约见聂础楼,向她查问真相。她不是杨佩盈的好朋友吗?女性的闺中好友一般是无所不谈的,包括对方的感情问题在内。

  我有一个直觉,聂础楼会跟我说这件事。然后通过彼此在这件事上的意见,我和她的感情会有更进一步发展。

  这个推论并不是过分的,其实若我也站在父亲一边,同情他和杨佩盈的恋爱的话,相信就更能跟聂础楼谈得来了。

  天!我微吃一惊,真应自愧形秽。就为了对一位异性产生了特殊的好感,希冀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非但置母亲的疑难于不顾,且还多少有点计划着把她出卖的意思。真是不近人情,尤其不近人子之情了吧!

  可是,我实在无法禁止自己那个约会聂础楼的渴望,只可以盼望她向我提供的答案是:据她所知,杨佩盈并非我父亲的情妇。

  这个愿望成了我约会聂础楼的动机。

  跟她到山顶餐厅去吃饭的那个晚上是月夜。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

  月亮从满天漆黑中意不及待地耀武扬威。有点像漂亮的女人明知自己正在颠倒众生,于是得意地盈盈浅笑,瞪着明亮的眼睛,看那为她着迷的男生窘态。

  是的,眼前的聂础楼就像头顶上的明月,一般的照亮着我眼中的世界。

  终有一天迎风把月,得偿所愿,那会有多美妙。

  晚餐吃过了,尽是东拉西扯地谈些江湖趣事,我怕是因为有点情虚意怯,反而话不多,都由聂础楼来主持局面。

  事实上,单是听她说话,就是享受,耳朵像接收一首很温柔的乐曲。

  我忍不住冒昧地赞美说:

  “听你说话,真不能想象你是企业界中人。”

  “什么意思?”聂础楼这样一问,就醒觉过来了:“你有空请到我办公室来坐坐,保证你一小时之内,就会看到我的真面目。”

  她说这话时,我正呷着一口餐后酒,差点呛倒了,回不过气来。

  “你的真正面目是不是很恐怖?”我笑问。

  “总之不会破坏你对职业女性的印象,一坐在办公椅上绝对没有柔情似水那回事,那是职业要求。”她很认真的说:“不信?告诉你,就在上个月,一方面收到美国百货公司追问圣诞用品出货寄运的日子,另一方面接到东莞工厂的品质控制部部长报告,整批货不合规格,征询我的意见。”

  “于是你大发雷霆?”我说。

  “不,没有,发脾气解决不了金额七千多万的损失。我立即飞到美国去跟买家商议,抵达纽约后,翌晨醒过来,收到东莞工厂秘书由她当地时间下午一时所发的电传,请我立即在两小时内作出提示,以便厂长安排工人的班次,否则的话,即使买家照单全收,货品也怕赶不起。这一回,我光火了,电话接回东莞,把她撤回香港,冷藏,等她自动请辞。”

  我吐一吐舌头,故意的装了一个惊讶的怪表情,然后大家都笑起来。

  大事可以临危不乱,可是在这些小事上也要备受骚扰,真不是容易吃得消的。那秘书连时差的观念也没有,叫人不气愤的话,又怎么说了。

  “女人跑在社会上头干活不容易。就拿这件事来看,若是男上司给了这秘书一个惩罚,理所当然。女老板呢,不得了,必定被视作厉害。”

  “别把全部精神时间放在事业上,那会令你轻松得多。最低限度,我见你的这两次,你都很好很愉快。”

  “或者是为了我要竭力给你一个好印象的缘故。”

  这句话无疑分量极重,我稍一定神,才能把它消化掉,跟看有一点点的喜形于色,道:

  “你真的做到了,所以我才在你百忙中再约会你,因为有信心我们会谈得来,以致于你可能帮我解答一个疑问。”

  “乐于效劳。你尽管说好了。”

  “并不是关于业务的。”我说。

  “也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放心。”

  “你跟杨佩盈是好朋友?”

  “对,我们有很多渊源,臂如说我们是小学、中学及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曾经在同一段时间服务过大昌银行。我们的交情又是两代的。”

  我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最后的一句话,只管一古脑儿的问下去:

  “我需要对她多一些了解,她是不是有孩子?两个?丈夫呢?”

  “孩子都在英国念初中,她的丈夫年前死于一次交通意外。”

  “嗯。怎么可能保养得如此年青,看上去像未婚小姐。”

  “保养得不好,并不能增加同情分,是不是?”

  这句话是苦涩的,我正不知如何作答,聂础楼继续说:

  “你对职员下属十分关心,还是杨佩盈是个例外?”

  对方问这问题时,眼神带笑,那表情定鼓励也是赞赏。我微吃一惊,这种误会可闹不得,于是慌忙解释:

  “她不错是相当吸引人的女性,可是,我的意思是,怎么说下去呢……”我忽尔觉得有点难于启齿。

  我说了这句开场白后便停下来,聂础楼就扬起眉来接下去,说:

  “说得对,除了她是个曾有过去的女人,且是两子之母外,作为一个女性,佩盈几乎无懈可击。”

  我觉得误会似乎是加深了一点,于是争取表白的机会,说:

  “我可能因为紧张,有一点点的辞不达意,或说话兜了个圈子,令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其实有经验。”

  “经验?”

  “对。浩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

  “那么,在我跟你建立友谊之初,交往以诚,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就在两年前,你今天所说的话,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听进杨佩盈的耳朵里。她当年的角色,是你要我来演吗?”

  “谁跟她说这样的话,是我父亲不是?”我承认我冲动了,并未细嚼对方的话,就这样说出口来了。

  聂础楼道:

  “是我们衷心表态的时候了,你父亲一直担心,你不会接受这个事实。我总是认为,要取得别人的支持与谅解,最有效的机缘是他本人也有类同的遭遇和感受,这才是不用解释的最透彻解释。”

  听到这里,我的脑筋开始转不过来,思路好象在某个地方卡住了,通不过去,只能瞪大眼睛盯着聂础楼,期待她把说话下去,让我有更多的线索。

  “你还有什么话想我转达佩盈吗?我都可以代劳。”聂础楼问。

  “我其实不是打算质问她,我只是奇怪,她是真的跟我父亲走在一起吗?”

  “什么?”聂础楼的嗓子提高了,几乎像惊叫。

  连她那个骇异的表情在内,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浩源,你以为你父亲……”

  “佩盈是不是他的情妇呢?”我终于直接地把问题提出来了,然后松了一口气。

  “天!如果是,你会怎么样?”聂础楼大大的叹气:“大兴问罪之师?”

  “我不会,可是,我母亲会。事情发展下去,我保证不了她不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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