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当然明白丈夫气愤的原因,便自辩道:
“创业艰难,开山劈石之际,心无旁鹜,没有余情剩力去兼顾别的。你不但不体恤,还跟我来这无聊的一套,说不过去吧!”
小玉在丈夫心目中依然魅力四射之际,她的强辩夺理,自圆其说是会凑效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戚继勋会懵然不知,误以为小玉腹中块肉,仍是自己的骨肉。
小玉不可以不为这个消息震惊。
孩子百分之百是荣宙的。
孩子是谁的,谁就应该负起养育他们母子的责任。不是吗?
既如是,通过这层解不开、剪不断的血缘关系,反而可以牢牢地把荣宙缚住了,甚而缚他生生世世。
一念至此,小玉微抬头,就似见有繁星浮动,终有一刻,天上星星会如彩纸般飘下来,铺满她的一身,像那些撒向新人身上的彩纸,为新娘子带来无比的幸福。
对,新娘子的幸福,作为荣家媳妇的荣耀,忽然弥漫着小玉全身,她乐得飞飞的,几乎就要欢呼起来。
戚继勋怎么想,管他呢,反正是要摊牌了。
小玉等不及见荣宙面时才报道这消息,当荣宙给她摇电话时,她就对他说:
“荣宙,我们快要为人父母了。”
荣宙当即约小玉在老地刀会面,这种刻不容缓的约会,小玉认定是一个无比喜悦的讯号。
她在荣宙出现之前,暗自盘算,要跟荣宙商量如何可以尽快打发掉戚继勋,是给他一笔巨额款项作补偿,还是向他施加一点压力,两者都成。
至于说,自己正式成为荣家媳妇,怕还要过荣必聪一关,但,谁不紧张自己家族的血脉呢。相信当荣必聪知道快要抱孙子时,他的心就会软。
就是退一万步想,在短期内进不了荣家大门,也不要紧,从今而后,荣氏父子不得不承认她就已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新身分与地位的建立,更有助于她在商场上的发展,那是自不待言了。
小玉做梦也不曾想到荣宙对于整件事的处理态度和反应会如此令她震惊。
荣宙一见了她,不是把她拥在怀中,而是一把抓紧她的臂弯,道:
“邹小玉,你在电话内说你已怀孕的那件事,是否属实?”
小玉微微错愕,答:
“当然了,荣宙……”
荣宙没有听她说下去,就截住她的说话:
“把他立即打掉。”
“荣宙!”小玉惊叫。
“听清楚没有。你别以此来对我作出什么威胁,甚至要求,我都不会答应。我坦率地告诉你,我毋须求证你怀的是否我的骨肉,我跟你的关系只是在一层业务的宾主情谊之上弄得更亲密一些,如此而已。有任何超越这个范围的要求,都是你的妄想。”
“荣宙!”小玉哑掉了。
“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荣宙如果要传宗接代,人选多得如天上繁星,不必是你,也不会是你。邹小玉,你现在所拥有的已经比你从前拥有的多很多了。”
小玉几乎吓呆了。
然后荣宙再清楚地说:
“协通的拋空股份,你不必认账,由着张建成把这笔数背起来使成。你最好买张机票到外头去小住一个时期,别回港来,别让张建成找到你。”
“荣宙,你不打算平仓?”
“平仓?你说什么话了。协通股价日日上扬,平仓要动用多少资产了?废话。”
说罢了掉头就走。
本城就是如此一个旦夕便成王,俄顷就败寇的都会。
小玉对一切事的发展,简直措手不及。
轮不到她喘息,张建成夫妇就像两头疯犬似闯到小玉的办公室来,声泪俱下的要求小玉把那拋空的协通股额补回来。
张建成昂藏七尺的一个大男人,对小玉说话时是浑身颤抖的,道:
“邹小姐,此事非同儿戏,哪怕是赔上我们夫妻的两条命,也平不了仓,必须靠你履行承诺。”
小王尽最大的努力去压抑自己极度紧张的神经,才晓得对张建成夫妇说:
“给我一天功夫,我自然会办妥。”
那一天之后,小玉本人已经去了菲律宾,躲进荣家在菲律宾的一个小岛上的别墅内避锋头。
她唯一的寄望是依足荣宙的意思行事,那么,荣宙还是会重新把她的孩子接纳下来。
她不愿意打胎,她非要靠这个胎儿来巩固自己在荣宙心目中的地位不可。
在岛上过了两个星期,就接到荣宙的电话,说:
“锋头火势已过,你可以自由回港了。”
“张建成的股票已经平仓了?”
“你别多问,管好你自己的事。”
“荣宙,我不能打胎,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荣宙沉默了一会,再说:
“是你的孩子,悉随尊便。”
“荣宙,你敢说这句话?”
“何只敢说这句话,邹小玉,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应该到此为止了。你若有任何纠缠,我敢做任何事把你铲除在我生活范围之外,你应该明白我的确有这种能力。”
完全是一场噩梦。
小玉挣扎着,要快快从这场噩梦之中转醒过来。
她呼号着,问:
“为什么?为什么?”
荣宙没有向她解释。其实并不需要解释,小玉在听了荣宙的电话后实时回到香港,就可以推想得到为什么荣宙到最后要甩掉她了。不只是为了她怀了身孕可能带给他的负累,而是荣宙压根儿不要再与小玉有什么关连,以免在协通股票一案上成为疑犯。
小玉无法接受的一个震撼性的残酷现实,就是张建成携了他的妻子仰药自杀。原因不问而知是要对那拋空的股票负责。完全没有能力平仓,不只是破产,更要坐牢。身败名裂于俄顷之间的这份刺激,使他们全家萌了短见。
小玉惊魂未定,丈夫戚继勋就铁青了脸,寻到她的办公室来质问:
“小玉,究竟是什么回事?那张建成要负责的三千万股拋空协通,是不是你的指令?”
小玉含糊着答:
“别人的事你管来干么?”
“是人命,小玉,是人命呀!你知不知道张建成妻子的父母天天闹上你娘家去,要你父母偿还这笔血债,岳父岳母几乎被他们逼疯了,你自己又失踪了,只得向我求援。现今我先把他们安顿到澳门小住,待你回来再谋解决。”
“人死了,不就什么也解决了吗?”小玉道。
“可是他们仍然认为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呢!小玉,究竟是不是你给张建成的盘口,你总要有个交代,你究竟什么葫芦在卖什么药了?”
“你别噜苏好不好?”
“小玉,我非管不可,张建成的惨剧现今是无头公案,你是唯一的线索,说不定对方会寻到荣氏来找我,就要避也无从可避呀!”
“好。”小玉点头:“你放心,就明天,我好好的交代一切。”
小玉再摇电话给荣宙,接电话的是秘书,完完全全的给他挡架。
小玉干脆以戚继勋太太的身分跑上荣民企业去,连护卫员与秘书都只好让她坐在主席与董事办公室的一层会客室内等候。
正好戚继勋与荣宙都在外头开会未返,小玉只能枯坐着等待。
不论等多久,她总要见着荣宙,拿最后一个答案。
直候至七时,秘书小姐前来给她说:
“刚才荣宙先生摇电话回来,知道戚太太你到来,他要跟戚先生一起开会,说今晚与戚先生再不回办公室来了,叫你别等。”
“嗯!”是知道她邹小玉来了,才又避而不见吧!
“我还是多等一会,他们或许会改变主意回来一转。”小玉忽然觉得不愿意离开,离了此地,她就更不知何去何从了。
可是秘书的脸色一沉道:
“我们是要下班了,办公室内只有主席仍在看文件。”
小玉慌张了,急道:
“我这就去见荣必聪先生,成吗?”
反正已是穷途末路,只好孤注一掷,小玉忽然怀了一线生机,去敲了荣必聪的门。
在荣必聪的办公室内,她只逗留了不足十分钟,就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了。
脑际仍然是荣必聪那不怒而威的脸容,耳畔仍旧是他那番如暮鼓晨钟似的说话,震撼着小玉的心。
荣必聪刚才在知道了小玉跟荣宙的关系时,这样说:
“小玉,男人要变心正如天要下雨,是完全没有法子可以阻止的事。你跟荣宙二一人的事,其实也只是你个人的事,你有本事管得着的只是自己。可惜的是,人只能当自己去接受别人,却无法管自己去令人接受。如果你连这最基本的做人道理地想不通,我劝你别把一条生命带到世界上来,因为你不会有能力把他提携得好,教育得精,你根本是自顾不暇。”
只荣必聪的这番话,就令小玉无法再把她的哀求伸张下去,也觉得再不必把协通的情况给荣必聪从头说起了。
当晚小玉踏在荣氏巨宅的天台上,攀上了栏杆,仰望天际的点点繁星时,她的心忽尔的豁然开朗。
她想明白了,荣宙不会再需要自己回到他身边去,因为她的利用价值已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