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掌西着急了,道:
“招致的所有损失都包在我身上,由我负责赔偿,只要雇请到专家为她做一趟成功手术,我是不会吝啬金钱的。”
周医生道: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你要再跟高崇清先生商量一下才做最后决定吗?”
高掌西忽然因着这个母亲要动大手术的刺激而变得浮躁,她急道:
“这并不需要商量,现今我们分秒必争,不是吗?”
“是的。”
“我父亲没有不赞成拯救母亲的道理。”
高掌西自以为这个推断是无可置疑的,百分之一百肯定的,她完全没有料想到她的父亲会有一种令她骇异的反应。
当高崇清听了高掌西给他的报告后,差不多没有经过考虑,就问:
“周伟光有没有告诉你有关动手术的费用,尤其是把几个大国手从美国请来,那数字可以是吓死人的。你知道去年袁权宪为了医治胃癌,一场顽疾用户八位数字,到头来,还是与世长辞,我的意思……”
高崇清还没有把话说下去,高掌西就连连摇头,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父亲,差不多是厉声道:
“你的意思是见死不救,是不是?”
她这句话的声浪是尖锐的,神情是泼辣的,态度是傲慢的。
这叫高崇清大吃一惊。
他觉得自己的说话很正常、很普通。很合理,那只是议事论事,且是人之常情,为什么竟招来了高掌西如此激烈的回应?
实实在在很莫名其妙。
高掌西呢,还没有平伙她的怒气过来,依然昂着头,像只备战的马,高声嘶叫,然后分分钟会使出蛮劲往前冲。
“没想到你会这样说话。”
高崇清从一阵错愕中定过神来后,就觉得不能接受女儿以这种态度来对待他_
毕竟高崇清的威严是不好冒犯的。
他提高嗓门道: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岂有此理”
高拿西并不示弱,回应道:
“我的是什么态度?我的态度是不惜任何代价来拯救我母亲的生命,她是我的母亲.是你的妻子,是我们深深爱着的人,不是吗?你就忍心她会遽然离我们而去,袖手旁观了吗?莫说八位数字在多几个零你都负担得起、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回来,挚爱的人去世了,还可以找别人替代吗?”
高掌西一口气地把一番话说出来,越说越伤心气愤,竟流了一睑的泪。她的真情流露,她的亲情暴发。其实已经把惹怒了的高崇清感动下来。只要她不冉加上最后的一句话就好。
可是,她说:
“对,找忘了,我的母亲死了,我不能找到别人替代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可是你不同,一个伍芷洋死了,立刻、马上、即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以至无数个伍芷洋在你身边出现。医治母亲的钱,能够养起不知多少个也可以叫伍芷洋的女人。
“你注口!”高崇清咆哮。
“我有说错了”
“不管你是说对抑或说错,我不容许任何人尤其我的子女在我跟前无礼。”
高崇清的盛怒,也有一点慑住了高掌西的威力。她咬紧八唇,不再回驳下去。
高崇清以庄严的语调继续训导高掌西:
“你不是个习惯讲求实际,晓得注重效益的人么?我要看看究竟手术费是物有所值,难道也不应该?”
高掌西冷冷地答:
“爸爸,我们现在不是做生意,所面对与谈论的是亲情。”
“都一样!”高崇清截断她的话,“人生根本就是一盘生意,要量入为出,更需要事半功倍,那才会愉快。我决不赞同你刚才说的什么不惜身家性命去拯救一些拯救不来的事的主张。”
“包括对母亲也如是?”
“包括对你。”
高崇清说的这四个字,震撼了高掌西整个人与整个心。
他的意思是儿女的地位原本是在妻妾之上,在高崇清的概念里隔了一层血缘直属关系,就生疏了一筹。
所有最亲近的人都见一盘可计算的得失之数。
得不偿大,事倍功半的事,划不来。
徒劳而无功之举,更不当为。
今日名城之内,人情现实到这个地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高崇清说:
“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我们难过是一回事,正视事实另一回事。我认为要好好地踉周伟光谈,问清楚医治的费用以及成功率有多少。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没有那批自美国请来动千术的专家,你母子的康复机会依然很不错的话,就不必劳师动众了。”
高掌西没有回话。
她的确心痛如绞。
要她明知有万分之一确保他拯救母亲的机会,竟要她放弃,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心安理得的。
高崇清当然明白女儿的感受,他说:
“掌西,原来你并不世故,也不成熟,更不小心。”
高掌西抬头望着父亲,奇怪他有此一说。
“不是吗?身为豪门中人,你都不提高警惕,任何行业都是良美不齐,无商不好的.做医生也是做生意,你懂吗?凡是专业人才.就最易予取予携,因外行人难以求证之故。掌西,行走商场这些年,你还学不会防人之心不可无教我怎么放心放手让你主持大局了、感情用事,什么时候都是商场大忌,做人大忌。”
一席话说得高掌西哑口无言。
高崇清再说:
“芷洋是你母亲,你应该替她拿主意。或许你说得对,她才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还有别的身分与情分,故此,她是否开刀,怎样进行手术,你自己拿个主意吧!我不管了。
高崇清很简单而便捷地把重大的责任搁在高掌西的肩膊上,让她不堪负荷。
回顾似乎无人能帮助她解决困扰。
她跟庄钰华的夫妻感情已经淡薄得甚而恶劣到快要表面化的地步。
庄钰华自从误以为妻子故意戏弄他之后,基本上已经叫自己先下把高掌西看在眼内。
这是保障他自尊心不再受创的最基本方法。
任何战役,要赢,万变不离其宗,必须先发制人。
故而,当在庄钰听到岳母伍芷洋入院的消息后,压根儿就未到过医院问候,只着秘书用自己以及父母名义送了两大盆花去,以示心意。
伍芷洋多多少少也知道女儿女婿的感情关系不怎样,既是高掌西自己不说,她做母亲的亦无谓多问,免得相互唏嘘。
似是在走投无路的情绪之下,高掌西终于摇电话到庄钰华的办公室,希望寻求丈夫的一点意见。
庄钰华的声音自对讲机传过来,有一种稍为遥远的感觉,高掌西里听得出来的。
于是,她问:
“钰华,你办公室内有人吗”请拿起听筒讲话。”
庄钰华说:
“有什么让第三者听不得的事要摇电话来跟我说了,这儿没有什么见外的人。”
高掌西心上有气,也不必跟他辩驳了,便道:
“母亲生病了,你知道的是吧?”
“知道,但不是已经群医会诊了吗?”
“结果差强人意,专家们认为要动手把喉部肿瘤切除,这可能影响她的声带,但如果不切除,癌细胞扩散了就非问小可。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会有什么意见,我又不是医生,更非专家。”
“周医生正在联络美国的大国手来港动手术,不知道是不是真能帮到母亲?要是真能确保她平安,那倒不是用钱多少的问题。”
“谁能确保自己在下一分钟平安了?”
“钰华,你一点都不关心?”
“如果我是医生,我甚至会亲自动手替你母亲做手术,免费。可是,我半点医学常识都没有,你叫我胡乱说几句好话,有什么用。”庄钰华稍停,再说:“对了,跟城隍庙那么贴近都不懂求支好签,眼前就坐着一个可以有资格给你中肯意见的人。”
“谁?”
“穆亦蓝,我们在商议着公事,你知道他已加盟庄氏。”
“知道。”高掌西稍静默,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再见吧!”
就这样,她挂断线。
不能再否上加斤,将母亲的病情交到穆亦蓝手上去研究,对高掌西是上下交煎,左右夹攻的一场苦战,她吃不消,不能不作罢,不得不继续孤军作战。
这天,在伍芷洋的病房内,来了高定北和夏真。
他们走在一起的事似乎已到了公开的地步,高掌西对夏真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也跟她谈得来。故而,当高定北有个会议要准备召开,在病房逗留了一阵子就离开后,高掌西仍把夏真留下来说说话。
她们跑到病房的露台去,可以不用太骚扰老觉得疲倦的伍芷洋。
“习惯定北那种日夜都要为公事奔波劳碌的样子吗?他大概腾不出什么时间来陪伴你。”高拿西说。
“我从前都是商界人,见怪不怪了。”
“有打算再重新走进商界吗?定北有没有意见?”
“我们没有很仔细认真地谈过,不过……”夏真停顿了。
她再闭一闭眼睛,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又说:
“我倒有个新的生活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