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给我电话,好让我转告荣必聪的秘书,他们是包了飞机把嘉宾送到北京的,要早点知道出席人数。”
高掌西点头:
“荣必聪的婚礼,我一定出席,他是少数值得我敬重的富豪,他的新夫人尤其棒。”
高掌西翘起大拇指赞美香港企业巨子荣必聪的新婚夫入,只为她相信荣必聪的眼光,也为复重跟她同是在商场上驰骋的一员女将,很有同舟共济、物以类聚的感觉。
况且,城内四大闻名家族之一的荣必聪再婚,是个轰动的大事,被邀的嘉宾是经过主人家精挑细选的,没有不出席之理。
然而,这等凡尘俗事,总得押后应付。高掌西正一心一意,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内,先洗刷掉身心的疲累与极度不畅快,才再回转俗世,重操俗事。
高掌西抵达张家界之后,先躲到宾馆内睡上沉沉的一大觉,让精神体力回复过来,才攀黄狮寨去。
张家界内的奇景甚多,高掌西挑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黄狮寨,因为那是个理想的观景台,站于其上,似立云霄,鸟瞰四周的峻岭绝壁峭峰,立即可以一洗胸襟。
高掌西盼望那种举手可触云天,俯视远见大地的宏伟感觉。
也只有感觉到大自然的宏伟,方知个人的渺小,她才可以有力量把胸怀拓宽下去,以容纳现代生活里头种种的尘俗悲哀,可耻可鄙可恼可怨之事,包括了目睹在香港的中国人,承受完一百五十年殖民地耻辱,仍恋恋不舍,仍依持与利用英国势力去争取利益在内。当然还有令她更气愤的事,就是她的丈夫如何对自己不忠不义。
这一桩接着一桩的一切憾事,要不吭一声地吞到肚子里去,依然站稳人前,漂亮地活下去,只有设法逃出生天几日,置身世外桃源之中,为自己作一次精神的洗涤与体力的补充,才能萧洒下去。
睡醒了的一天,高掌西微微吃惊,她把窗帘拉开了,外间仍是模糊一片,幽暗得很。
高掌西看看手表,嗯,她笑了起来。原来个是清晨,已接近日落,是下午时分了。
就因为她太疲倦了,忽然抛开一切,故此能昏睡近二十四小时。
又一天泡汤了,现今这个时候还能起程攀黄狮寨吗?
高家西再细想,为什么不呢,就在寨巅度宿便成。她习惯分秒必争,何必浪费了这半日时间。
于是她立即整装,跑出去找预约好了的司机。
“我现在就上黄狮黎宏。”高掌西说。
“这个时候吗?”司机问。
“为什么不?”
“高小姐,你爬到寨顶,已经是黄昏了。”
“我准备在寨上度宿。”
“不一定可以的,高小姐。”
高掌西奇怪地问:
“为什么?”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而已黄狮寨海拔高,跟我们山下的金鞭溪有很大的气温差距。现在是暮春季节,雾跟雨都是要来便来。除非是个绝对的艳阳天,否则,大雾大雨的活,泰顶就没有人管那餐厅跟小旅舍了,你到山上去,有可能下不了山来呢!”
高掌西举头望天,是有着厚厚的云层,但阳光依然能透过云层投射到大地上来。她问:“这还不算是个好天气吗?”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呢!”
高掌西叹口气说:“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去办事的话,天下间可为之事有多少了?”
然后她下定决心,道:
“我们走吧!”
司机有点无奈,只好让她上车。
然后他又建议:
“小姐,这样吧!我向张家界的管理局取个特别人情,让汽车开到半山腰去,你再抬级而上,那省很多时间。看罢了风景,如果寨巅没有人招呼,你便赶下来,我把你接回宾馆去。”
高掌西一叠连声地说:“好,好,就这样吧!”
直通黄狮案顶的是千级石梯,筑在山前,是一般游人上山的途径。车路筑在山后,只达半山,仍要徒步拾级而上。这车路一般不让游人用,属于禁区。碰巧这司机有个亲戚在山腰的管理局值班,就卖了个顺水入情。
高掌西一下车,举目看到那筑于林荫内的攀上云霄去似的石梯,她就兴奋。
她几乎是急不及待的就以飞跃的步伐,跑上石梯去。高掌西太渴望置身于人间烟火之外了。
还是司机下车来把她叫住:“小姐,我在这儿候到天黑,你就得下山了,否则山路没有灯,不好走,你反而留在山巅更安全。”
“你放心好了。一到天黑,或是有大雾大雨,你就先开车回去吧,我会得留在山上,谢谢你了。”
说罢,便以轻快的步伐拾级而上。
海拔一千二百多米的黄狮寨就在脚下的感觉是壮丽的。石级两旁尽是青葱的杉树、松树、茶树以及很多很多茂盛而不知名的花草树木。
高掌西一边走,真希望一边有人为她解释这些草水之名,像介绍一撮新相识的朋友。
她有信心跟这些新知相处得更愉快,因为他们的友谊将建筑在纯粹互相欣赏的基础之上,没有物质利用之互利价值,反过来就不会导致失望与冲击了。
她一路走上去,都没有碰到有什么游人,只在走了十五分钟路程,停下来歇息时,看到有两个轿夫急急地把一个游客抬下山来。
两个轿夫都是个子瘦瘦小小的,却抬了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实在是了不起。
高掌西姆奇地朝他们望过去,跟轿夫打了个照面。走在后头的轿夫扬声道:“是下山吧?不要再往山上去了,很快就会下大雨,且山上的游人已经绝迹了。”
高掌西笑着目送轿夫下山。仍然加紧脚步朝寨顶走上去。
高掌西终于站在黄狮寨的顶峰了。
黄狮寨海拔一千二百客来.是悬崖峭壁托起的台地,称之为观景台。台地的边缘是三百多米的绝壁,绝壁的顶峰又有很多部分悬空出来,达两三米宽,都长各种奇行怪状的岩松、岩杉。树木形态美妙,斜回倒蟠,构成绝美画面,比天下的名画都更生动有致,从台地眺望,若是天朗气清,可以见到张家界内各个名胜包括金鞭溪、琵琶溪、沙口沟等。然而,高掌西倒真的来得不合适宜,她极目远眺,只见前尽是云雾,活像一片乳白色的薄纱轻罩着峰林峡谷。
虽是别有一番凄迷苍茫,如幻如真的韵味,但显然今天就不能看到山峦起伏,奇崛万状的绝世景色了。
高掌西立起主意,决定在山上留宿一宵,明天一早起来,就在观景台上看日出去。
也实在轮不到她有别个选择,忽尔,一阵寒风扑面吹来,跟着眼前的云雾就浓浓地聚拢,从四方八面涌袭过来,气势翻腾滚动,一如大海潮涌。
不错,的确是壮观奇景。
可是,还来不及细意欣赏,气象又风云变幻,倾盆的大、雨像人生的一些祸福,无由而至。
黄狮寨的气候根本就是如此奇特多变,教人欣赏之余,也觉措手不及。
高掌西面对这一种气候情景的变幻,觉得既新奇又熟谙。
新奇在于身受大自然纯朴、无邪的洗礼,有一种身心光洁畅快的感觉。
熟谙在于久历世情,何尝不是如此变幻多端,莫测高深。
高掌西竟欢愉地笑着,张开双臂,仰着脸,迎接着黄狮寨上的风风雨雨。
只一阵子功夫,她就浑身湿透了。
她忽然地胡思乱想,在横风暴雨的旷野之中的一个女体,会不会有奇迹出现,忽尔有人怜香惜玉,予以挚诚的庇荫、无条件的呵护、赤裸裸的爱恋?
天地间的乾坤在位,阴阳调协,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
是不是应该男的保护女的,男的珍爱女的,男的宠幸女的?还是完完全全的倒过来,女当男职?
她仰着脸,心上笑问苍天:
“男权可以至上,那么,让他们当个大丈夫,稍尽天职责任,好不好?”
高掌西拼命的捧着头,雨水从长长的发丝中溅出来,为绝世奇景平添了极悲的一笔。
的确可以看傻了人的眼,尤其是男人的眼。
高掌西可是闭起双目来,尽情享受着天下第一奇山为她带来的一场幻觉与梦想。
在这如斯完美的境地之中,若出现一段人与人之间绝对的纯情,那就是最最最完满的人生了。
正在这么想,她忽尔张开双眼,心中卜卜乱跳,很吓了一惊。
有人打着伞子为她挡住了泼下来似的暴雨。伞,自古以来,就是才子佳人邂逅相恋的一个浪漫媒介。
透过伞线坠下的一片雨水,依然可见那打伞人的脸。在高掌西的眼中,对方浓眉粗目,英气逼人,是张极端俊伟好看的男性脸庞。
在对方的感觉上,他似见了化人的天仙。
其实高掌西并不很美丽,可是她一身都结集着漂亮。萧洒、灵逸与慧黯。那份气质一如黄狮寨的气势,无人见了会不惊叹与臣服。
世间上能有张家界的奇景,就应该有像高掌西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