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钰华的这番话,撩动起站在身边几个嘉宾的兴趣,七嘴八舌把他们所知晓的有关夏真,甚而是夏童的资料,诉说得不亦乐乎。
高掌西脸上泛红,既恐惧丈夫的语带双关,也为上流社会内,有教养的人也存在着这种轻微程度的食碗面反碗底现象而羞愧。
何必一方面参加人家的婚礼,一方面又忙不迭地说主人家的闲言闲语呢!
高定北是一向的俏皮洒脱,他反而是碰碰穆亦蓝的手臂,给了一个眼色,说:
“看到了吧,这就是香港的人情一景,我要是你,就更加有兴趣认识那叫夏真的伴娘,看真相与语言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你不是有考究的精神吗?”
“是的,但未必是你心目中认为要探讨的对象。”
高定北立即轻松地搭着穆亦蓝的肩膊,说:
“老兄,你不是幸运到才几天功夫就找到要探讨的对象吧?”
穆亦蓝微笑不语。
“是香港小姐,还是大陆姑娘?”高定北故意压低声音说。
穆亦蓝亦不作答。
“我猜必是大陆奇遇无疑。”高定北说的这句话,高掌西站在一旁是听得清楚的。
她不自觉地感到自己浑身肌肉正在皮肤下微微抖动,那种感觉恐怖极了。
只好勉强自己将精神集中在正站立于天坛之前的一对新人身上。
荣必聪与夏童已经站在荣家的家族律师上官融跟前,由他主持简单而隆重的证婚仪式。
上官融宣读了一段很短的祝颂文字之后,最后他说:
“我宣布荣必聪先生与夏童小姐已正式结为夫妇。”
跟着荣必聪当众亲吻了新娘,嘉宾们就欢声雷动。
在一片掌声之中,高定北仍在继续地与老朋友的话题。
“怎么,给我猜中了?”高定北问。
穆亦蓝笑笑答:
“我的奇遇,会这么容易给你猜中吗?”
“这有什么难猜的。在中国大陆漂亮的女娃儿要多少有多少,对海外归侨,尤其趋之若骛,你别以为自己的一番遭遇是独一无二。”
“如果我奇遇的对象不是大陆姑娘呢?”
“你的意思是香港小姐?”
高掌西没有再听下去,她故意地跟随着嘉宾涌向一对新人,拥抱着新娘子亲吻。
她没有听高定北与穆亦蓝怎样把话题聊下去,这会使她的神经过度紧张。
一大堆人分别抢着跟新人拍照,闹哄哄地在天坛扰攘了半小时。
临走时,高定北刻意地走到荣必聪身边,对他说:
“我把好朋友穆亦蓝医生也带来,他服务的卡迪药厂,你听过了吧!”
“世界最顶尖儿的药厂,久闻大名了。”
荣必聪与夏童热烈地跟穆亦蓝握手。
跟着便把三位伴娘分别给穆亦蓝与高定北介绍。
高定北兴高采烈地说:
“来来,我们大伙儿拍个照片留念,这婚礼实在太有意义了。”
夏童微微提高声浪,叫喊:
“掌西,你们两位也来拍张照片留念呀!”
“好哇!”连忙答应着的是庄钰华,他殷勤地搀扶了妻子一下,把她半拖着加入拍照的行列。
一阵镁光灯之后,穆亦蓝很诚恳地对荣必聪说:
“荣先生,很高兴能参加你的婚礼,这对我的意义非常重大,这帧照片,我将好好保存,永留纪念。”
当然,他的这番话听进高掌西耳内,心上又怦然一动,话似乎又是说给她听的。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是永留纪念也无大关系,只要前事尽忘就好了。
荣必聪的婚宴于当晚在贵宾楼的花园大礼堂内举行。花园大礼堂的一边有白石雕成的一一肝生肖,围坐成一个喷水池。就在水池前,安排了八十人的两队中西乐队,轮流演奏,气氛一早就因着一流的音乐而烘托起来了。
嘉宾们都分坐在花园内的一张张圆桌上,完完全全的珠光宝气,花团锦簇。
不是冤家不聚头。高掌西跟庄钰华夫妇,正好与高定北、穆亦蓝同一桌,还有荣宇和夏真,因是单身的女孩子,于是都被主人家编派到这一席,下意识地跟高定北、穆亦蓝配对。事实上,到场的嘉宾都是成双成对的多。
当晚餐吃罢之后,新郎与新娘带头起舞,跟着嘉宾们都纷纷走下舞池。
荣必聪与夏童在一曲既终之后,便开始分头邀请各男女嘉宾共舞,掀起了全场更热闹的气氛。
当夏童走近高掌西这一桌时,她轻盈开心得如一只在盛夏早晨的小鸟,声音好听得教人不得不听她的建议,夏童说:
“掌西,我邀钰华共舞,你且要小坐一会了。”
高掌西伸手捉住夏童,轻声说:
“祝福你,你今晚实实在在太漂亮了。”
庄钰华当然也乐于跟新娘子共舞,于是礼貌地站了起来。
夏童说:
“定北,你别吊儿郎当的这么懒坐着,快快给我带起气氛,你身旁坐着的都是漂亮小姐。”
说罢,就扬扬手,表示鼓励各人走下舞池,然后便跟庄钰华翩翩起舞了。
“怎么样?穆医生,我邀你来,并不表示我要步步照顾你,你也有责任令这个宴会加添喜庆,快选你的舞伴去。”高定北说。
穆亦蓝迟疑了一会,便站了起来。
他走到荣宇身边,却把手伸向坐在荣宇身旁的高掌西,道:
“可以跟你共舞吗?”
穆亦蓝太专注于高掌西的反应,没有留意到自己擦身经过荣宇身边时,她美丽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失望与不忿的表情。
穆亦蓝当然不会晓得,在香港商场上,荣宇与高掌西都是极有名气的豪门女名将,在很多个商业计划的竞争或合作中,她们都能各领风骚。
荣宇因着父亲的名望,再加上母亲去世时遗留给她的资产极丰,曾有一个时期在城内的新闻与地位比最红的影视明星还要热,被誉为有独立财政能力的首席女富豪。在这方面,她无疑是赢了高掌西一个马位。说到底,高家天下并非高掌西一人独揽大权,她仍要看父亲的脸色。
直至早一阵子,荣宇与荣宙仗着手上持有母亲遗下的荣氏股权,合谋造父亲的反,被荣必聪反败为胜,恢复江山,成为城内的热门话题,荣宇的威风才一下子折损下来,不及高掌西名声的稳扎稳打,稳步上扬。
高掌西对荣宇一直没有什么,只是不大谈得拢,就没有勉强自己多跟她来往,她可不太留意到荣宇在下意识的逞强心态带动下,跟自己生了点心病。
事实上,坊间的人,吃饱了肚子无事可为,最喜欢私下谈论东家长西家短,包括了想当然的把谁与谁联想在一起,作出无谓的比较。这其实最有可能平白加添了当事人之间的嫌隙。无论是传媒抑或名媛,甚至以男性为中心的商界,话题一绕在那起出风头的豪门娃儿身上,就会得批评:
“高掌西的模样比荣宇好看。”
“高掌西与荣宇如果有一天认真交起手来,你看谁胜谁败?”
“我看好高掌西,她做事比较有原则。”
事不离实,高掌西在商场上的声誉是比荣宇高,新近挫败的荣宇对此更是敏感。
就在这荣必聪的婚礼大典上,荣宇被指任为伴娘之一,风头应仅次于新娘夏童之外,更是荣必聪在近亲面前表示冰释前嫌,重新承认荣宇的具体行动。照道理是很叫荣宇有面子的一个安排,尤其夏重对作为伴娘的荣宇比荣必聪儿子荣宙来得亲近,更落实了人们重估荣宇江湖地位的心态。
原本这一切对荣宇都是好的,偏就是这一相貌堂堂的外来客人穆亦蓝,在挑选舞伴时,竟又在荣宇与高掌西之间挑选了后者,令荣宇心上刹那的不好过。
下意识,荣宇觉得自己老是输给高掌西。
她当然做梦也不曾想过高掌西是在千亿个不情不愿之下,站起来接受穆亦蓝的邀请的。
高掌西不能不这样做,她没有任何借口或理由,拒绝穆亦蓝的邀请。
当他们在舞池内共舞时,高掌西的表现未到平日的一半水平,因为她不但紧张,而且微带愤怒。
她感觉到对方意图向她挑战。
穆亦蓝轻握着高掌西的手时,他其实并不轻松。一幕一幕在黄狮寨上的往事,作无秩序式的浮现脑海,直回忆至他一觉醒来,跃起,发觉堂屋静悄悄的渺无一人,冲出去在寨巅四处奔波,都寻不着那个“露茜”时,他就有一种大声叫喊的冲动,在当时的那一刻,他以为此生此世也不可能再见到这个令自己倾心倾情倾意的女子了。
一个如梦如幻的偶遇之后,如今忽尔又添一个意想之外的重逢,浪漫得令他不能自已。
穆亦蓝觉得喉咙有点干燥,连呼吸都好像微带困难,他情不自禁地回想到黄狮寨上最销魂的一夜,是否此时此刻,自己拥着的轻盈曼舞的这个女子,会跟自己同样心意?
他知道如果再不开腔说话,冲淡一下心头的紧张,更难以控制越来越激动的情绪。他相信脸已发红发烫,手心在微微冒出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