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九重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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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朱广桐的建议,我原则上并无反感。

  法例规定每间银行只可以为同一个客户借贷资本额的四分之一。动用八亿虽是利通能力范围之内,然,有过挤提的经验,我不能全无后顾之忧,只一味勇往直前。

  忽念江家的基金,可以用于投资以至利息之上,我终于释然,人生根本是大赌一场,我突然地有一个直觉,我不会再输了。

  于是我爽快地对朱广桐说:

  “好,朱翁,要托你的鸿福了。”

  朱广桐万二分高兴。立即携了我,满场飞。

  由主人家陪同着,跟在场贵客见面,那份声势当然不同凡响。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无人会如此不识相。

  当然,我闹出的丑闻,商场中人也无非归入富家女惨遇拆白党之类,无损于江家财雄势大的声誉。

  加上,朱广桐在人前宣称利通将支持他的工业村发展,这个商业决定,显然是各人的强心针。有人带头重新开拓祖国金矿,无论如何值得兴奋。

  因而,重劫之后,重出江湖,正式亮相的这一次,我的风头毫不比朱广桐太太弱。

  心里头暗暗地吁一口气,名副其实地幸免于难。当然,小人还是有的。

  就像那追求我经年的失匙夹万廖醒楠,在宴会上头碰见我,依然张着大嘴巴,语无伦次。他拉起我的手下放,说:

  “我摇了几次电话找你,都找不着。我以为你要不见人了!”

  何谓狗口长不出象牙,此之谓也。

  我没他这么好气,拼命抽回了手。对方还不会意,差点,把一张脸挨近到我眼前来,煞有介事他说:

  “我多想陪陪你,开解你。我家的身世你最清楚,不用多心犹疑与防范嘛!”

  这种人,跟他客气不得。我闭声不响,掉头就走。

  简直不成话了。不是吗,我固然毋须他作伴,我有的烦忧亦非他的能力所能开解。如此的一厢情愿,实在反感。天下间讨人厌者至多,其中最甚者就是这种自以为是,厚颜讨好的嘴脸。

  他的家世,笑话不笑话了?

  本港内谁有多少身家实力,人人都心里有数,一清二楚,充撑不来。

  廖醒楠只不过是银行世家廖氏家族中的一员,比寄人篱下的大家族远房亲戚好一点点而已。这种虚有其表的所谓世家子,去娱乐圈寻个初出茅庐的小艺员乐一乐,在一些名流夜宴内,跟小明星拖出拖入,给影画杂志当公子扮,也还可以瞒天过海。

  在我江福慧跟前,别说是如今,我正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做人,就是从前,我也尽知他葫芦里卖些什么假药。廖醒楠言下之意,表示我如果选中了他,就不用被杜青云欺骗了。

  有些人的智力就是这么差劲。

  某人厌恶食肉,并不等于他就一定喜欢吃海鲜。

  廖醒楠完全不知道,他无论如何没有资格打入围:

  败在杜青云手上,还是一场等级齐量的智力斗争。

  赢的一方固然可以踌躇满志,甚至不可一世。

  输的一面,仍可算得上虽败犹荣,最低限度总不比败在无名小子手下,那么完完全全的面目无光。

  况且人是否要作奸犯科,图谋不义之财,在于其人品德好坏,多于本身环境所造成的影响。

  像这廖醒楠,猥琐鄙俗。这种人贪起便宜来,可以比任何人都离谱。贪的是蝇头小利,用的是低格手段,倘若败于他手上,就更委屈激气,冤哉在也。

  朱广桐看我掉头就走,急急跟在我后头,钻到另一堆嘉宾中去。

  其实都是相熟的商场朋友,一有兴奋的话题,就谈个兴高采烈,全都对工业村的计划推崇备至。

  谁不呢?有人肯做敢死队,最精彩不过。

  正在献筹交错之际,只闻背后娇声滴滴,说:

  “广桐,你看是谁来了?”

  我下意识地往回望。

  只见朱广桐大大的身边站了临风玉树,神采飞扬的一个人。

  他也正怔怔地看我,薄薄的双唇微微颤动,似要惊呼一声。

  不是说,暮然回首,那人已在灯火阑珊处!

  大礼堂天花板投射下来的灯光,正照耀了他的面容,的确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不能否认,我心略为牵动。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以为已成陈迹与陌路,永不复苏,原来不。

  美丽的人与事,总教人感动。

  眼前人,是无可否认的漂亮。

  眉是眉,目是目,鼻梁是高一点嫌高,矮一点是矮,那两叶嘴辱,紧合着,线条坚定而情爽。

  棕色的皮肤配以高挑的身型,更见潇洒。

  第五章

  朱广桐慌忙说:

  “我来跟你们介绍这位新朋友,邱仿尧,菲律宾华裔企业巨子邱祖年的长公子。”

  邱祖年的名字不但听过,多年前,这位名满东南亚的亿万富豪,曾到访本埠,父亲设宴款待,我似是陪同出过席,很有一点印象。至于他的长子,大概不是在商界行走的人,故而毫无印象。

  听闻邱祖年约在一年前去世,大约如今邱家天下,都在这位仿尧先生的手里了。

  他跟嘉宾逐一握手,最后轮到我,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声音是好听的:

  “江小姐,幸会,令尊去世,未能来港致奠,很抱歉,其时我还未脱孝服。”

  朱广桐恃熟卖熟,他跟我说:

  “今天呢,我朱某人算是双喜临门了。一喜自是内子为我诞育孩子,另一喜是利通答应跟我携手合作。如此类推,福慧也算是半个女主人,我就把远道而来的仿尧交给你负责招呼了。”

  我只得欣然把责任承担下来。这位邱仿尧,也实在令我喜悦。

  对他,我不致于有任何企图与寄望。然而,一个分明模样出众的男人,能引起我的欣赏,是一份正常的反应。杜青云为我带来的灾难已经大多,我能将他对我的残害减至最低限度与最窄范围,至为必须。

  邱仿尧根温文有礼,入席后,他轻声地对我说:

  “江世伯的坟在哪儿,我可以去鞠一个躬吗?”

  “你大客气了,死者已矣,我心领。”

  说了这话,才觉得太过拒人于千里,也似乎大没有礼貌了。于是我补充一句:

  “爸爸葬在天主教坟场。”

  “江世伯是天主教?”

  “啊,不。”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意思是他表面上是天主教徒,其实不然。”

  邱仿尧睁着明亮的眼睛看我,似是问我要解释。

  我压下声线,说:“爸爸是为了要取得在市区的墓地,才在几年前立意信奉天主教的。”

  邱仿尧恍然而悟,微微耸耸肩,嘴角挂个悄皮的笑意。

  “香港地,寸金尺土,真是生死两难,很多时有钱也买不到好地皮,什么都得早有预算。”

  “这方面菲律宾似乎优胜得多。家父葬在华人永远坟场,墓地大得很。”

  听说过马尼拉有个非常辉煌的中国人坟场,竟成为名胜,是旅客必访之地。

  坟场内,像建了一系列的平房。有些富豪的坟,根本是一座两层高的楼宇。后人拜祭之后,还可以勾留其间,设宴款待亲友,甚而开台搓麻将,煞是一景。

  想如邱祖年的家势,自是葬于其间无疑。

  我们就这样谈了一会,才蓦然想起可能会引起的难为情,我说:

  “别在人家的满月喜宴上,老说些有关坟场墓地的话邱仿尧拍拍额,并且连声他说:“对,对,都忘了。”

  宴席上,各人还是谈笑风生的。

  邱仿尧对本埠的商情,兴趣非常浓郁。

  有客人问:

  “邱先生会想到投资本埠吗?”

  邱仿尧答,“任何有钱可赚的地方都是我的投资对象。”

  邱仿尧答得实在太好了。

  精彩处尤其在于着实作答了,其实是等于没有答。

  他此行来港的真正意向是为旅游、看朋友,抑或为生意,不得而知。这倒是个聪明的做法。

  一旦披露了目的,身边自然出现一大堆度身订造的生意机会。这些机会很可能等于业务假象,一个不小心,误堕尘网,会有所失闪。

  不说别人,就以我为例,杜青云就是探知了我坐拥巨资,却心情闷寂,才特为我而设计了一个如此天衣无缝的陷阱,让我掉进去。

  宴席散了之后,邱仿尧陪着我走出酒店大门,问:

  “能让我送你回家去吗?”

  “谢谢!我家司机在等候着。你住在哪儿呢?”

  “就住在附近的君度大酒店。既是你有车来,我就要安步当车走回去了。”

  “相请不如偶遇,你若不坚持饭后散步的话,就让我送你一程。”

  这一程,短促而愉快。

  下车时,邱仿尧说:

  “谢谢你,从没有让女士送回家来,原来备受照顾的感觉如此好,值得再三多谢。”

  我笑,扬扬手,汽车才绝尘而去。

  翌晨,回到利通银行去,第一件事将我昨晚的决定告诉何耀基,请他跟朱广桐联络,商议细节。

  对于朱广桐,将来我还有很多利用他的地方。

  跟着,秘书小姐抱住一大束,足足有四十多枚白玫瑰走进我房间来。“谁送来的?“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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