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先生,我并没有请求你施加任何压力。既非暴力行动,而是你情我愿的话,你又何罪之有?这只不过是以举手之劳,考验一下人性罢了!”
单逸桐已然动容。问:
“我若依言而行,你又怎么确保我得偿所愿?”
“请放心,轮不到我食言。只要把我们这个交易告诉令兄,我绝对相信他会无言引退,再不来找我。”我先喝了一口酒,五内如焚,悲苦难诉,“单先生,仿尧虽是君子,可是他再宽宏大量,也不会接纳自己成了一宗交易内的货色。
第十二章
我若如此地不尊重仿尧的存在价值,他还会像一只哈巴狗似的跟着我背后,阴魂不散吗?不,他不会。
单逸桐终于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再把酒杯翻过来,涓滴不存,以示决志。
就是如此,我出卖了仿尧。
单逸桐离开之后,我倚在房门,顺势滑跌于地,不期然地失声狂哭。
一种仇恨得以宣泄的畅快,跟另一种因失去仿尧而生的恐惧,互相冲击,五脏六腑都一下子有种地撼山崩的震荡,牵连着整个心痛得不得了。
痛楚令我流泪,不住地流泪。
麦加地交易所出面主持的金融界晚宴,设于华都酒店内,以一个游园会的形式进行。
主客是当今国家财政部的重臣,其余尽皆是菲国商界显赫人物,连最近巨资投资加拿大地产,而震动北美的菲国华商郑氏家族代表,也出席盛会。
不能小瞧这个国家的富贵中人,郑家的资产多少,无法估计。据闻他们能挪动的资金,竟比我们城中首富李氏家族更巨。
晚宴表面上虽属交谊方式,其实是要较明白地显示菲国在新政权之下,哪些家族财团仍然有一定的份量,又哪些已经被撵出局。
热闹祥和的气氛之中,不致于隐藏着刀光剑影。然,是否政界中人借题发挥,隔了一个中间机构,显示他们在商场内部署与支持的新势力呢?是绝对有此可能的。故而,能被邀请来这个盛会的财经集团代表,无不脸上贴金,像吃了二颗定心儿似的,可以肆意地顾盼自豪,从而乘机跟在场那起等级齐量的财阀攀关系、谈交易,一派的喜气洋洋。
我是在邱仿尧的陪伴之下进场的。
曾想过,好不好穿上一件血红的晚装,配衬我热炽的心境,像那些厉志报仇雪恨的冤鬼般出现人前。
然,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要成功必须敌在明,我在暗。
我平和地选择了一袭浅米黄色的纺纱长裙,腰间围了一串彩色干花结成的丝带.完完全全一副与世无争似的闲静文雅打扮,除了靠那只以十多颗全美一克钻石镶成的手镯,略添贵气之外,我完全以一种平易近人的姿态亮相。
仿尧上身衣米色通花的菲律宾礼服,配黑色长裤子。跟我的装扮,尤其登对。
他轻轻挽了我的手,走进场去。
惹来艳羡的目光,可真不少。
一堆人继一层人的走上来跟我们打招呼,仿尧都—一为我介绍,当然也包括了交易所主席沛图先生,以及财政部显要。
沛图跟仿尧相当熟谙,很自然地就在我面前取笑他:
“这一阵子找你真难,总是说你到了香港去,现今我认识了江小姐,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沛图以欣悦轻快的眼神看我:
“仿尧,就算你如今宣布要把邱氏家族公司迁册到香港去,我都支持你!”
我微笑,没说什么话。
表现有一点不似财经巨臂,完完全全地只像邱仿尧的依人小鸟。事实上,我也有些情虚。
直觉地认为不适宜张牙舞爪,去表露身分意向。
静静地站在仿尧身边,接受他的保护,是最能安定我自一进场来,就已卜卜乱跳的心。
战云酝酿,由来已久,偏就是临到两军对峙,短兵相接的一刻,竟有点手足无措。我承认,我担心、我战栗。
且觉得委屈,只为欲罢不能。
仿尧与我紧握着手,并没放松。他回转头来,看我。眼神温柔真挚,深感我心。
忽然,仿尧笑了,那个笑,好看得教我呆了一呆。他说。
“自认识你以来,今晚你最美丽。”
“嗯!”我轻啐。
“是不是这儿的灯光,或甚而月色,有特别的后果!”仿尧开心地笑了起来,把我轻轻一拉,二人更亲近地靠紧在一起。
这一个温馨而亲呢的动作,明显地看到一对不满而严峻的眼光里。我们跟前站了个单逸桐。
仿尧并没有因为一个不喜欢我而喜欢他的人出现了,就把我放弃,或甚至有丝毫不同于前的表现。
他仍从容大方地一边拖紧我的手,一边眼他的兄弟举杯:
“逸桐,你跟福慧是认识的。来,我们干一杯,好不好?为我,也为我们重新的相处!”
单逸桐望住我,表现稍微收敛,那对会说话似的眼睛,一时间表达了很多的讯息。其中一个,必定是提示我要遵守诺言。
不期然地,我垂下了眼皮,不敢直视对方。
心里头有句话,怕快要说出口来:
“单逸桐,且慢动手,让我们再商量商量。”
然,话固然讲不成,且,已经太迟。
再度抬眼,惊见沛图领着一堆人正走到我们眼前来。
没有晕眩,没有惊呼,没有错愕,甚而连心都没有稍稍牵动。
我跟杜青云见面了。
奇怪,那只不过是场内的其中一张脸,普通的脸。
很多很多的意外发生,弄得当事人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反而会在剧痛的一刻完全地麻木,对存在的痛楚不知不觉。一切都只是本能反应。随着沛.图先生的介绍,仿尧、逸桐和我逐一礼貌地跟杜青云、陆湘灵、霍守谦、以及一位叫阿布尔嘉丹的人握手。
阿布尔嘉丹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说:
“江小姐,非常荣幸认识你,就在刚才,沛图说要给我介绍一个不像金融巨子的巨子,我以为老朋友又耍什么花样,开什么玩笑。如今,发觉素来夸大的沛图,形容美女的功力竞原来是本够火候!”
有些人,在一些场合,会未经安排,很自然地讲一些最切题、最能辅助气氛、最吻合计划的说话。是真令别具用心的当事人感激的。
我由衷地对嘉丹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说:
“如果这不是你的赞赏,就一定是我的形象过于混淆,要自我检讨了。”
嘉丹笑得开朗:
“我跟令尊是曾见过几面的朋友,江先生雄才大略,他的继承人智美双全是太顺理成章的事了。有什么嘉丹企业能效劳的地方,请多多给予我们机会。”
“这话应由我来说,嘉丹矿务上市,大展鸿图,是你关照我们的时候呢。”
“好,好,霍先生的集团正好安排一切.我们是配股上市的。”嘉丹转向霍守谦说:“你认识江小姐吧!请预留她要的股份。”
“当然!”霍守谦答得非常简单而平和。好一个冷面的杀手。
“谢谢你,嘉丹先生,其实,邱氏集团认了股了。也就很感谢!”
说这话时,我连眼梢也不曾瞄过杜青云与陆湘灵,我只默默地看牢了邱仿尧。不能有丝毫的漏洞,让对方有迹可寻。
必须让所有人都认定,如今的江福慧已完全地弃甲曳兵,非但不在备战状态,且以一个新的身分为傲。
如果杜青云觉得,我的这个以邱仿尧为庇荫的新身分,已是向他报复的最高招数,那就真是太好了。
嘉丹带着笑声跟仿尧说:
“好极了,仿尧的父亲跟我是世交,我看到你们这一代如此美丽的联盟,真是叫人高兴。我们干一杯!”
各人应邀举了杯。我愉快地呷了一口。
沛图猛拍单逸桐的肩膀说:
“小弟,你看到哥哥的成绩,要急起直追,别让他专美才好!不要回加拿大去了,就是一个菲岛,再加一个香港,就够你好好地挑!”
嘉丹连忙插口,说:
“逸桐的条件实在太足够了。”
单逸桐答:“要找个可以胜过江小姐的人才,并不容易。
我没有哥哥的幸运!”
原来单逸洞也是相当优秀的编演人才。
谁又不是呢?戏如人生。
有此需要之时,个个都七情上面,落力串演,务求得出个自己理想的大团圆才落幕去。
杜青云一直没有说话,他,只在一旁陪笑。
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社会地位与名望毕竟不是旦夕就可以唾手而得的。一定要讲累积。邱家与江家,代表着菲港两地的一股世家大族的力量,并不是任何暴发户,可以于一朝一夕替代。
就在这种富绅云集的场合,谁的斤两轻重,一望而知。
七亿身家算得了什么?场面气氛容不得姓杜的有插嘴发表言论以显示身分与分量的机会,他能怪谁?在商业王国以致国际财经领土上,他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我还应不应该对一个不是对手的目标,重锤出击?
是不是有点轻重倒置,以致于有失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