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就是因为刹那间没有了照顾家庭成员的责任,所谓无官一身轻,可又闲不着,要找点精神寄托,于是听了朋友的劝,决定找点小生意来经营。”
“朋友信得过吗?”
“都是真心关怀我的。”
“做些甚么生意了?”
“讲出来你要见笑,不是甚么金融财经的大生意,只不过开一间小小花店,你还记得我是学过插花的,很有点兴趣,自己可以动手的话,不用全依赖伙计,也是一项长处。”
说来是头头是道,看样子是事在必行了。
“嘉成,你如果觉得不是太为难,且看看能不熊给我一点生意。花店不久就开张了。我很希望能有些商业户口。你们机构单是年中送出的花篮就已经不少。”说罢了,又回头向英嘉成笑笑说,“当然如果你要送花给太太,我是一样乐于做这笔生意的。”
姜宝缘如此说,刺激着英嘉成,竟然不顾一切地答:
“如果收礼人是你,会不会算相宜一点?”
这句话有没有叫姜宝缘心内连连牵动,英嘉成无从知道。
他是自己把话说出口来之后,浑身烫热,有着明显的不安。
这份不安究竟是象征对姜宝缘旧情复炽?抑或是发觉对乐秋心不起,连英嘉成自己部搅不清楚。
姜宝缘没有答,刚刚汽车已抵步了,她乘机向英嘉成道了晚安,就匆匆走下车去。
第七章
这一晚,躺在一起的乐秋心与英嘉成,显然的是同床异梦。
谁也没有向对方追问晚饭的情景。
这跟过往的情况有分别。以前每逢各自应酬饮宴回来,总会互相交换讯息,看遇到甚么人,发生过甚么事。
是晚,是奇特的。
两个人都好像对对方的遭遇漠不关心,不想追问,避免提起。或者更恐怕因而要自己投桃报李,将行踪与心事也一并和盘托出。
的确,床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英嘉成把乐秋心与姜宝缘交互思量。
乐秋心脑海里也除了英嘉成之外,多了个徐永禄。
这令二人都有着莫名的恐惧与焦躁。
然,又情不自禁地觉得心头的不安,是一份并不太难受的感觉。
日子表面上像往常一般过去,或许彼此都知道关系潜伏着危机,而不敢胡乱再去碰扰它,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乐秋心和英嘉成都有各自的惶恐。
秋心自从跟徐永禄有过那次的交谈之后,她不期然地在公事上额外的关注徐永禄。
就像这一天,公关部把拟好的百灵达企业上市的新闻稿,循例交给乐秋心看。按平日的规矩,除非出甚么大事,否则她只是读过就归入档案了。
对于下属部门乐秋心一直予以相当的自由,让他们可以独立行事。
可是,对于百灵达企业上市的新闻稿,秋心不但动笔改好了一些语气,而且还加附一张字条给公关部的经理,说:“尽量关照财经版的编辑,争取最多的篇幅报道此事。还有,快点安排有关人等接受访问,把百灵达的招牌擦得闪亮一点。”
有了这份额外的关注,她的手下一定更落足功夫。尤其这是乐秋心少有的行动。
公关部的同事都不禁窃窃私语,道:
“乐小姐这么紧张其事,怕是为了不要让人家误会,她完全站在英先生的一边,不助徐先生建功。”
这个说法,通过小红,更美化一番,传回乐秋心耳里,反而令她心上多一重震惊。
完全是作贼心虚之故。
这天,小红一早上班,就见台面上有一大束的百合与星花,写着送“乐秋心小姐”。下边空着。
小红一心以为是英嘉成的杰作,也就不以为然,为上司把花插好在办公室内。
连到乐秋心回来,看到办公桌旁的小几上放着的那一大束白色百台与星花,都以为是英嘉成送的。
也许因为这阵子忽然产生的貌合神离,英嘉成要向乐秋心表示一点额外的心思,让她有着惊喜,也是合情理的。
乐秋心不觉心甜起来。
正想着今儿个晚上应该为英嘉成做一些甚么小菜,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就响起来了。
乐秋心打从心底里笑出来,一抓起电话,对方“喂”了一声,秋心就喜孜孜地说;
“花很漂亮,己插起放在我办公桌旁边了。”
“谢谢你赏这个面子。”
对方这样说。
乐秋心听见,呆了一呆,并不晓得答话。
对方再说:
“我是徐永禄,花是我送来的,不方便写上名字,又禁不住要表示心意,让你误会,始料不及,很对不起。”
“不,不,很多谢。”乐秋心这样应着。
忽然间眼眶温热,完全不能解释为甚么自己会一下子伤感起来。
她微微恨着英嘉成。
“秋心,我但愿可以静静地在一旁每天观赏你的动静而不采取任何骚扰你的行动。可是,办不到。自从那晚之后。我更管不住自己,老要向你表示我的心意,我自知这是相当要不得的。”
“我明白,你已经尽过力就好。”
“没有用,我仍然渴望约会你,秋心,可以吗?”
秋心想到刚才自己为今晚的晚饭菜式伤脑筋,脸上就是赤热。
会不会是狼心当狗肺?
“秋心,请考虑,我下班前再给你电话,是今晚,抑或明晚,还是后晚,大后晚、我一直等你的答复。”
究竟是意外之喜?还是意外之忧?
乐秋心的头慢慢鼓胀起来,这一天真不知是如何的过?
午膳之前,小红走进来提她有个业务应酬午宴,秋心皱一皱眉毛,说:
“小红,替我把饭局推掉,没有这个心情。”
小红点点头,正要走出办公室外,又被秋心叫往了:
“你午膳时有空吗?”
“有。”“我跟你到外头的百货公司走走,想添装。”
“好。”
主仆二人在中环的名店内穿来插去。
每走进一间店铺,售货员都恭恭敬敬地说:
“乐小姐,你好!”
他们的眼光真锐利,一望小红的打扮与行为,就差不多估量得到身份,根本都不劳向她介绍货色,只一味的缠在乐秋心背后,给她述说有甚么新鲜热辣的出炉货。
秋心忙于一件件的试穿。她要自疯狂购物的行动之中,觉着快感。
女人心情不好,尤其喜欢逛公司买东西。
理由是自己可以控制局面,可以把一件自己看上眼的东西,在下一分钟就永远据为己有。这种感觉很好、很自豪、很有安全感,是女人需要的。
尤其是正在失意的女人。
小红从没有走入过名店。
本城的名店,对一般小市民而言,气氛有如宫府。等闲人非请勿进。
那些守在里头办事的职员,有一点点似牛头马面,对不请自来者很不客气,碍着他们办正经事似。
小红听说,外国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忽然想起,耀华说过,如果她喜欢到外国去移民,耀华会答应。
或者远离本城,才真正有资格实实在在的逛名店。可是,一念到移民只是妄想,是高攀,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今她坐在这儿,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是呆等乐秋心试穿衣服。
其二是听乐秋心问她:
“好看不好看?”
然后,她就答:
“好看!”或“不怎么样!”
每逢她提供的答案是后音,乐秋心一转身走回更衣室去,那些售货员就会以一副不屑的冷脸孔相向,或甚而以愤怨的眼光瞪着她,似在说:
“你凭甚么资格批评,坏掉我们的生意。”
就在这一家,小红原本好好的坐在一角等候乐秋心换衣服,那店员就毫不客气地走过来说:
“对不起,暂时请让位,我们要用这椅子折放一些衣服。”
小红只好站起来,百无聊赖的在店内站着。
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两个艳装的太太,店员慌忙的迎上去打招呼:
“霍太、袁太,你们好!来看看有甚么新装了。”
那位霍太太说:
“上星期才光顾过,你一下子哪来这么多新货。走得累了,跑进来歇歇脚而已。”
袁太太说:
“对呀,顺便借个电话,摇给司机,叫他把车子开过来。”
售货员一叠连声地应。“欢迎,欢迎,请两位这边坐。”一手把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捞起来,交给同伴,就请那两位太太坐在原先小红坐的那张椅子上去。小红的脸,无端端热辣辣的滚烫起来。她忽然的极度难过。一直以来,她都想,娘家的父母兄弟,没有一个有机会见过甚么上流社会的场面与富贵中人的举止,因此,他们现了小家子相。
自己在富恒企业,跟在乐秋心背后行走多年,见多识广。本城十大富豪,包括富恒的主席在内,差不多都见得七七八八,年中富恒举行的大宴会又多,都让自己的人生体验丰富至极。
然,事物往往有正反两面。
小红看到灿烂的一面,也接触到腐朽的另一面。
有人为着要走乐秋心的门路,而跑上富恒去找小红,向她打恭作揖。
换了一个环境.则又有人认定小红是个跟在上等人家屁股后头当跑龙套脚色的,瞧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