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像双磁铁似的,不需任何理由,两双眸子怔怔地互相锁住。
仿佛频率对了密码正确了,一道电流般的感觉窜流过两人的心,一种蠢蠢欲动的温柔,来自心底深处的悸动,鼓动着彼此。
那一刹,蒲雨苑的神思是空的,被吸光似的,成了真空状态。茫茫然,昏昏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只能无助而被动地望着他,而她知道谭洛胥肯定也跟她一样,因为她的眼瞳里映着他的,一样一双失措的眼。
时间只是短短一霎,却又像已经静止了好久。两人骤然像触电似的,陡地一个放手一个缩回,霎时离对方好远,仿佛怕再被电到。
“还好,没流血。”谭洛胥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刻意摆出一脸轻松的样子,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事实上他也正说服自己,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刚才的一切一定是错觉、假象,是飞碟飞经地球上方影响了他的磁场。他是个多有气质多有眼光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这么一个白痴女人有什么触电的感觉。
“是啊,抓痕应该过阵子就消了。”蒲雨苑就算脸还有点红,心还在怪怪的乱跳,却也撑出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气,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刚才一定是痛昏头了,才会一时心跳怦然。就是说嘛,根本没道理,她怎么会对这个动不动骂她笨蛋的男人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两个人,一个坐在长椅这头一个坐那头,中间腾出空位,好像要留给别人似的,然后一个努力对自己做心理建设,刚才的一切是宇宙乱象,不能作数;而另一个正对自己催眠,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不小心两人竟又这么有默契地同时转头,四道眼神霎时又凑在一起,都是一样的惶然,所有的努力当场破功。蒲雨苑像坐到了一张弹簧椅似地直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
“嗯,我忽然想去买个东西,呃,你不用陪我去了。”
谭洛胥像接到一张特赦令似的,也不再坚持要送。“那,我先走了?”
“再见。”蒲雨苑说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跨出步子了。
“再见。”谭洛胥回了一句,也迅速往回家的路上走,两人的方向刚好相反,分道扬镳。
刚才那两只流浪狗,又从马路对面逛了回来,只是这回,长椅上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地上一些些碎碎的面包屑,烤三明治的油印子,记忆着刚才的一场混乱。
一场混乱,对刚离开的这两个人来说,还像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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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些想刻意遗忘的记忆,即使那印象不小心浮现脑海,也会想泼瓶溶剂把它给永远毁尸灭迹掉。那天在公园发生的事,对谭洛胥来说,正是这样的一个状况。
他甚至想,如果可以的话,从此以后不要再见蒲雨苑算了。不过这似乎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的事,至少谭妈妈,三不五时就在他耳边念:
“喂,你约蒲雨苑出去嘛。”
再不就是:“你怎么都不打电话给她?这样怎么追得到人家?”
谭洛胥实在懒得跟他妈解释,他并不打算要追她。一点点、一丝丝这样的计划都没有,想追蒲雨苑的,是别人。
那天,蔚时琪要谭洛胥过去谈点“要事”,在蔚时琪那摆满名设计师家俱的漂亮屋子里,蔚琪臻也在,他两人正色地对谭洛胥说:
“我们觉得,虽然半年后才能肯定蔚丞骐的屋子给不给蒲雨苑,但至少现在可以先给她屋子的钥匙。”
“给她钥匙干什么?”谭洛胥果然呈现反对的预兆。
“她最近在帮我整理我哥的东西。”蔚琪臻搬出她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而基于雨苑跟我哥可能存在的某种微妙关系,我觉得即使我不在,她也应该可以进出那屋子。”
“你们这么信任她?”谭洛胥提了个现实面的问题,蔚丞骐屋里或许还有些值钱的东西。
“我们觉得她可兹信任。”蔚时琪笃定地说。
一人一句,两面夹攻。谭洛胥拨现他必须同时与两个人打仗,而这场仗他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处。他摆摆手,莫可耐何的手势,算是退下战场,放弃对战资格。“算了,我打不过你们,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别这么说嘛。”蔚琪臻正色地,“我们可是很认真在征求你的同意的。”
蔚琪臻这倒不是做假。事实上,当她从谭妈妈那儿得知谭洛胥已经知道所有的事,并且不太原谅他们全都瞒着他时,她就开始自省了。
他们这回好像做得太过分了些。别说大家是亲戚,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们似乎都忘了顾虑到谭洛胥的感受。于是,蔚琪臻现在有了新决定,就觉得——定得先知会谭洛胥才行。
不过谭洛胥最在意的倒还不是被众人蒙在鼓里,而是十分怀疑。“你们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对蒲雨苑的事这么热心?”
“有吗?”是蔚时琪回答了。
“有。”谭洛胥的回应简洁有力。
“她很可爱。”蔚琪臻笑了。“不知不觉就让人想对她好。”
“她很单纯,”蔚时琪也说。“会让人想照顾她,保护她。”
瞧这一男一女满脸欣赏的神色。
他调侃地扬扬眉:“你们都已经看中猎物了是吧?”
蔚时琪笑笑,不否认。“男未娶,女未嫁,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谭洛胥坏坏地提醒他。“你大她十四岁。”
蔚时琪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年龄是个问题,男人愈老愈值钱不是吗?“什么时代了,年龄不是距离。”
“就是,”蔚琪臻也笑着嗤谭洛胥,“要你来担心。”
他瞟了瞟她,唱歌似地轻松说,“蒲雨苑不是女同性恋。”
蔚琪臻脸微微红了红,但还是很有战斗力。“我以前也是异性恋。”
“哗,你想等她……”谭洛胥的神情揶揄极了。“不,还是想直接把她训练成女同性恋?”
蔚琪臻不至可否地哼一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晓得?”
未来会发生什么洛胥当然不知道,但他明白现在的状况。他夸张地吹了声口哨,“真厉害。才只见过她几次,你们就都被她迷住了。”
“这很正常。遇见可爱的女人,人家都会有好感,都会对她有某种妄想。”蔚时琪停了停,用一种钓鱼般的态度问洛胥,“你对她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
谭洛胥当然不会被钓上。“没有。”
“你不正常。”蔚琪臻速速下了评论。
谭洛胥反唇相讥:“你们才不正常。”
蔚时琪不只不以为忤,还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能去掉谭洛胥这个太有身价的敌人,对他当然是件好事。“这么说我少了一个对手喽?”
“放心,”他绝对不认为自己的眼光会这么平凡,会喜欢上一个蔚琪臻和蔚时琪都看上眼的女人。“我绝对不会跟你争。”
蔚琪臻显然敏锐多了,她并不太相信谭洛胥的话,试探似地,“明天她下班的时候,我要去找她耶。”
“啧,”谭洛胥叹于他们的行动速度。“已经约好了?”
“还没。”蔚琪臻有把握地,“不过我知道她通常下班之后都没什么事。”
“去吧去吧,”谭洛胥玩笑中带点嘲讽,“尽量去吧。”
就蔚琪臻所知,谭洛胥并没有什么演戏的天份,她差不多要相信他了。“你真的对她一点都没感觉?”
谭洛胥有点烦了的样子。“你要问几遍?”
她不问了,和蔚时琪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谭洛胥那神情看起来不只是受不了,还带了点不屑,他摇摇头,走了。
第四章
虽然前一天说得毫不在意,表现得相当不在乎,但隔天早上谭洛胥想起蔚琪臻要约会蒲雨苑的事,却莫名其妙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他倒又说不上来。
就已经声明了自己对蒲雨苑绝无兴趣的,她要喜欢上谁他都无所谓才对呵。
但,那天候车亭里的那一幕,那惊心动魄的相互凝视,虽然他极尽所能想把它从记忆中抹去,但它却像团雾影般难以清除,吹口气它散了,不一会它却又凝结回来,重新占据思绪。
蔚琪臻要跟蒲雨苑约会……
怪了,这也值得他这么牵肠挂肚的?
说嫉妒,真是太可笑了!蒲雨苑又不是他什么人,她爱跟谁出去就跟谁出去,管她妈妈嫁给谁是不是?
说担忧,那也太过分了,蔚琪臻又不是什么坏人,她跟蒲雨苑出去会有什么危险。
怕谭雨苑受她影变成女同性恋吗?那就更没道理了,蒲雨苑变成女同性恋关他什么事!
如此这般,他应该拥有足够的理由可说服自己忘掉这事,然而,他早上出门时在想,到了法院开庭时在想,到开完了庭,他还在想,一整天都在想!
这所有的思绪,由上意识潜入下意识,中午离开法院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助理,要她把他今天所有的工作都排在三点以前,再不然延后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