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化身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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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低了下来,阮袭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要吻她了……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她之际,他却撇过头俯在她耳畔,男性灼热的气息顿时染红了她的耳朵与脖子。他轻轻地,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是在生气。”

  说完,他迳自走出办公室。

  阮袭人捧着烧烫的脸,身子摊软地坐回刚才的沙发上。

  他是真的在生她的气!

  可……他到底气她什么呢?她迷惑不已。

  同样的,站在办公室外的一个人也充满迷惑。那个人偷偷地看了看浑然不觉被偷窥的阮袭人,又回头看看已经走远的于拓,突然,一双手不禁握成拳……

  —  —  —

  无人的剧院,办公室门缝下流泄出灯光——

  两个男人各自坐在一张沙发上对饮。

  “好醇的酒。”于拓将酒杯凑到鼻端闻一闻,然后轻啜一口。“法国?”

  “不愧是行家。”坐在于拓对面的楚天朗声一笑。“这是法国出产的葡萄酒中最好的一种。”

  于拓转动酒杯,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盯着杯中的酒液滑动。

  “依依打人的事,我很抱歉。”楚天神色一转严肃。“她的性子被我给惯坏了。”楚天实在拿他那个娇蛮妹妹没办法。“我送她到你这里排戏,本想是藉此收敛她的脾气,学习人际关系,没想到第一天,就给你惹麻烦了。”

  “别说了,当事人都不计较了。”于拓的声音一转冰冷。

  “怎么了?”他突来的气愤让楚天不禁好笑。“她不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吗?”楚天与于拓的情谊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于拓的事,他一向很清楚。

  “她……怕我。”于拓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干。

  呵呵,原来这是他所在意的,楚天不禁微笑。于拓看似冰冷无情,其实拥有满腔的热情。唉,真是难为他了!

  “反正五年都已经熬过去了,还怕这一时半刻吗?”楚天意味深长地说。

  于拓摇晃着酒杯中的冰块,他看着冰块叮叮当当撞来撞去,在杯底凝成水痕。他的嘴角渐渐浮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是呀,冰,终有融化的时候!

  第五章

  下课钟一响,学生已经一群群地快速步出学校,闹哄哄地好不热闹。阮袭人一反平常的悠然神态,急忙忙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隔壁桌教国文的陈老师关心地问:“阮老师,今天还要排戏呀?”

  “欸。”

  “辛苦了。”另一名数学老师接口说。

  “哪里。”

  “放心,”刚从外头走进来的体育老师声如洪钟地说:“阮老师舞台剧首演那天,我一定带着我的棒球队和篮球队去给你捧场的。”

  “谢谢各位的关心。”阮袭人浅笑地走出办公室。

  经过停车棚

  “老师,加油喔!”一群小女生围住她。“今天也要努力喔!”

  “谢谢!”阮袭人微笑以对。“明天要英文小考,大家也要加油喔!”

  “哇,不要啦,老师——”

  走到了校门口,警卫伯伯迎了过来:

  “俺听说阮老师要演戏啦!”山东籍的王伯伯笑开一张老脸。“嘿嘿,俺虽然是个大老粗,看不懂文艺剧,不过,阮老师的戏,俺一定不会错过。呵呵……”

  唉唉唉,三声叹。这就是阮袭人最近的生活写照。

  自从校长将她要演舞台剧的消息大肆放送、昭告全校后,每个人见到她,都要替她打气一番,害她压力变得好大,一点都放松不得。

  越过马路,阮袭人慢慢走到对街一辆吉普车旁。

  她往车窗探去——吉普车的主人架着墨镜正假寐着。

  转过身,阮袭人背车而立,微风拂起,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恬静的笑。

  阮袭人答应演出后,她的教师身份使她无法配合剧团的排演时间,而她也不愿向学校请假,尤其现在正是学生的最后冲刺阶段,她不想调动时间来影响学生的课业;因此,周一至周五晚上,阮袭人都待在于拓的住所练习发声与歌唱训练,周末和周日才与其他演员一起排练。

  每天傍晚这个时候,于拓总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他会接阮袭人一起去超级市场买晚餐的材料,然后再回到淡水的住所。

  由于一个人独居,于拓练就了一身的好手艺。他喜欢作菜,更享受作菜的过程,认为作菜像创作一样令人期待。

  作菜对于拓而言,就像一场即兴演出。他会好整以暇地把每一样菜一一洗过、切过,一碟一碟装盘候在一旁,然后再依照他的灵感,配色、酌料、下锅,让每一道菜成为艺术品。

  有时,他兴致一来还会为它们取个时下的电影名字,例如海鲜大餐,他管叫“怒海潜将”;咖哩烩饭,“火山爆发”,麻婆豆腐,“美国派”;香菇堡鸡汤,“鸡尾酒”;泡菜臭豆腐,“暂时停止呼吸”……最后这道菜直让阮袭人笑疼了肚子,笑出了眼泪,没想到一向冷酷傲然的于拓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风趣。

  于拓作饭的时候,阮袭人总是自动自发地退至起居室,她是个识趣的女孩,不会自作聪明地提议帮忙什么的。她相信,于拓绝对不需要一个笨手笨脚、又碍手碍脚的助手。

  她喜欢一个人窝在露台上背剧本,迎着海风,看着夕阳沉落到海面,看那暮色将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颜色。

  当暮色已经笼罩整个天空时,于拓也将晚餐做好了,他们会在露台的餐桌点上烛火,进行一场罗曼蒂克的晚餐时刻。

  餐后,阮袭人会抢着做善后工作,她是个讲求女男平等的现代女子,既然于拓负责了晚餐的工作,洗碗盘的工作自然就落在她身上。

  是故,于拓也不来那套“来者是客”,他就站在一旁,很自然地接过阮袭人洗净的碗盘,用布拭干,再放进烘碗机。这时,他们会聊些工作,或今天发生的趣事,遇到相同的观点时,会心照不宣地微笑相视。在晕黄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像一幅泛黄的照片,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与感动。

  练习结束后,通常他们会在露台上放松一下情绪,于拓知道阮袭人喜欢品茗,还特别买了一组茶具让阮袭人使用。就这样,两人常唱着红酒,品着茶香,学李白老头儿邀月把酒畅心怀。

  身为纽约大学的前后期校友,纽约的日子,自然是两人最常交谈的话题。不过,大部分是阮袭人缠着于拓说“红楼梦”的故事。

  一开始,于拓便说:

  “与其说“红楼梦”是中国版的“豪门恩怨”,不如说,它是部女人的书。林黛玉的多愁善感、晴雯的磊落骨气、王熙凤的精明能干、薛宝钗的温婉沉稳……随着贾府的败落,所有大观园的女孩儿都有着不同的故事。”

  有次,于拓提到林黛玉为了一地落花,想起了自己的薄命遭遇,写下了独步古今的“葬花词”

  当时阮袭人听到这儿,直接的反应是:“这女孩根本是得了忧郁症嘛!”

  于拓听了哈哈大笑,这才对她解释了林黛士与贾宝玉的前世因缘。

  而对于与自已同名的“袭人”,阮袭人当然更不能放过。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好奇问。

  “她是贾宝玉的贴身丫环。袭人本来不叫袭人,由于她本姓花,故贾宝玉以陆游的“花气袭人知书暖”这诗句,将她命名为“袭人”。”

  ““花气袭人知书暖”?”原来她的名字是如此的充满诗意。

  “正如这诗句一般,袭人生来精细,又懂人情世故,一千个小心,一万种涵养,事事求妥贴,人人求好,行事大方,说起话来和气中带刚强,是个善解人意、似桂如兰的女孩。薛姨妈就夸她:“说话和气里带着刚硬要强。”这一点,你们倒相似。”

  “我们很像吗?”她皱眉,不大能接受有个和自己相像的人。

  “不,”于拓笑着摇摇头。“你就是你,既不是深爱贾宝玉的袭人,也非委曲求全的袭人。你当然也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思,但绝非完全的顺从,处处求全。你相当有主见,对于不认同的事物,任谁也无法左右你。”

  面对阮袭人眼中的讶异,他只是微笑。

  “现在的你,也许看似淡泊,不爱名利;看见流星时,别人说了一堆愿望,你可能只许个世界大同、世界和平等无关乎自己的事,但那并不表示你真的不在乎,只是你认为梦想必须靠自已去实现,空想只会浪费时间。所以,当机会出现时,你会牢牢抓住不让它从指缝中溜走。”

  听完于拓的话,阮袭人还真有点僵住,有种被看透的不自在。

  “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心理专家呢。”她讪讪地笑了笑。

  “我令你不舒服吗?”他马上意会。“那么,我道歉。”

  “不,”看到他认真的模样,她很快地抛开自我防卫。“只是意外。”

  “对于我,你不需要害怕。”那双又黑又深又亮的眼睛,这么直直地看入她灵魂深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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