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他问得很谨慎,脸上看不出有半丝喜悦,倒是显得有些不安。
戚絮萤早知道他会有这些反应,不过她还是故意忽视他的反应,以愉悦的口吻向他说明。
「你也知道的,皇上最疼爱的就是仪凤公主这个皇妹,而他之所以对我特别关爱也可能是看在我是仪凤公主闺中好友的缘故。」
「听起来很没自信。」他轩眉一扬,露出浅笑。「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喔!」
「这不是重点。」她用食指指背弯弓敲了他额头一下。
他无奈地耸肩苦笑,「好吧!那重点是什麽?」
她清清嗓子之後才轻着声说:「重点是,前些日子皇上来我这儿过夜时提到了仪凤公主的婚配之事,还问我有没有任何好的人选可以供他参考,所谓『内举不避亲』,我头一个推荐的人当然就是你了,没想到皇上听完後竟然笑着附和,说他心里中意的人选也是你,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啊!」
天哪!真是天降横祸!
在戚比翊脸上看不到半个喜字,徒增困扰倒是真的。
「我拒绝。」
这句话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浇了戚絮萤一头冷水。
「为什麽?」
「你明明知道原因。」他有些生气。
「你──」她简直为之气结,「专情是好事,但是你也没必要了夏姑娘守寡吧?难道你也想要一座贞节牌坊吗?」
这件事他们姊弟俩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却总是各执己见,没有取得共识。
她重申,「夏夜侬死了,她就在那几无法辨认的焦屍之中,只是你不肯面对实罢了!如果她还活着,为什麽不上王府找你呢!她明明知道你是南阳王府的小王爷,不是吗?」
他被问住了,可也只是片刻。
「也许她是惊吓过度丧失了记忆,也许她有什麽顾忌或苦衷,总之,在还没见到她的屍体前,我绝不相信她会这麽轻易死去。」
她真是佩服他的固执,「你都已经派周武带着人马大江南北寻访了十个月了还不肯罢休吗?」
他手按腰,衣袋里放着夏夜侬亲手为他缝制的麒麟荷包。
「活要见人,死要见屍,在未得到她的确切下落之前,我不想谈论婚事。」
戚絮萤有个问题非问不可。「那如果一直都没有下落,难道你就要终身不娶吗?我可不容许你有这麽任性的想法!」
「我……」
他知道姊姊仍就无法理解他对夏夜侬近乎痴迷的感情,再争辩恐怕又要惹她生气,乾脆先找个正当理由来阻止她的逼婚了。
「总之,一切等到父亲三年丧期满了之後再说,如果你不希望我犯逆旨大罪,仪凤公主那件事就烦劳你帮我跟皇上推谢了。」
他起身行礼,「一切就拜托罗!我的好姊姊。」
瞧他如此坚决,她也只好无奈苦笑,不再相逼了。
她实在是无法责怪他的过度痴情,毕竟她自己身为女子,又何尝不希望天下男子尽是如此呢?
***
月黑风高,白天里车水马龙的大道上一入了夜便幽静得只听得见偶尔传来的野狗吠鸣。
蓦然,一阵轮轴辘辘声夹杂着马蹄声远远传来,刚由外地收完帐的张员外正满足地抱着他的大钱袋呼大睡,连他雇来的粗壮护卫都在车夫旁抱剑打起盹了。
「侬侬,来了!」
躲藏在树上观望的小四一出声,夏夜侬立刻用黑布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住,看准马车行经树下时便住车顶跳下,在马车夫和护卫都还浑然未觉前便已经把两人敲昏给推下车了。成功夺得马车的她朝小四翘起大拇指,小四便随後跳上马车,两人立刻改变行进方向,往郊外桃树林而行。
「这真是有史以来劫财最轻松的一次了!」
停下车,小四卷起车帘看看车里睡死了的人,只见他紧紧抱着钱袋,口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接着说;「我看他是睡死了,只要把他打昏,就能拿着钱袋走了。」
「就这放过这只吸血马蟥?我才不呢!」
她钻进马车里,一掌往他的後颈劈下,他立刻由坐变躺,整个人昏厥过去。
「小四他的衣脱掉,让他全身上下只剩衬衣。」
夏夜侬拿着钱袋跳出马车,并且开始动手解开系在马上的缰绳,然後拿着绳子递给小四。
「我们要做什麽?」他拿着绳子不晓得要干什麽用。
夏夜侬伸手往一枝粗壮的大树枝干上一比,「把他给我绑起来吊上树?」
「你又动玩心啦?」
小四照她的指示做,把颇有分量的张员外拖到车外五花大绑,再把绳索的另一端抛过粗枝干,把他拉到半空再将绳索固定在树身上。
「好啦!」小四拍一拍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下等到有人发现时,他大概已经伤风、咳嗽,还吓得拉了一裤子尿,够难看了,我们走吧!」
「等一下,他逼迫那些缴不出田租的穷苦农家签下的儿女卖身契呢?」
小四扬扬手上的一叠纸,「早从他衣服里搜出来了。」
「啊!强盗!来人呀!有人打劫啊!来人啊!」
张员外醒来发现後自己被悬绑在树上,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衬衣,还有两个蒙面人在树下交谈,立刻吓得放声大叫。
「叫什麽叫?吵死了!」
夏夜侬一甩袖就射出一支飞镖,不偏不倚地插在张员外的帽子上,吓得他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再也不敢出声。
「很好。」她满意地点点头,「你如果乖乖的不乱叫,我就只取你的钱财和这些卖身契,如果你非叫不可也没关系,叫一声我就割了你的鼻子,再叫第二声我就割下你的耳朵,就这麽割到你只剩下骨头为止,反正本姑娘闲着也是闲着,要我陪你玩玩也没关系。」
张员外吓得脸色由青转白,猛摇着头却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小四扯了扯她的衣袖,「别玩了,该走了。」
她点点头,仰首再向张员外「恐吓」几句。
「今天就这麽算了,不过,日後你如困再剥削那些农家的血汗钱,还把人家的女儿卖入青楼抵债,那你可得小心你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罗!」
张员外忙不迭地点头,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敷衍,夏夜侬也没时间再跟他蘑菇了,就这麽抛下他,和小四骑着两人早已备妥在林中的马匹离开。
「侬侬,你真是贫苦百姓们心目中的菩萨喔!」
小四的说法让她莞尔一笑,「别忘了,我可是个女强盗,说什麽菩萨?你想气死菩萨呀!说我是夜叉还差不多。」
「夜叉?」小四在马背上呵呵笑着,「哪有那麽美又心地良善的夜叉?你抢的对象全是贪官、污吏和奸商,还把取得的钱财拿去救济贫苦,我们两人这样算是『侠盗』吧!」
夏夜侬笑睨他一眼,「少在那儿自得意了,盗就是盗,不管是侠盗或是贼盗,官府都一样通缉?被逮到就真要下地见阎王,而不是升天见菩萨了。」
这番话让小四有些感慨,顺口就说:「侬侬,不如我们就带着这笔钱远离京城,带着朔儿到乡下地方隐居度日,别再过这种让人提心吊胆的盗贼生活了。」
「你害怕了?」她停下马,唇边淡淡地泛了抹笑。「我早就说过了,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犯不着跟我一起吃苦受罪,而我是非得报了仇才肯离京的。」
「你是真想报仇,还是不甘心,想见小王爷──噢!我差点忘了,人家现在已经承继王位,是位真王爷了,你一定很想看看他现在意气风发的模样吧?」
「你为什麽不乾脆问我是不是还在作着当王妃的白日梦呢?」
「驾!」地一声,她骑着马往前疾奔,脸上充满不悦之色。
小四知道自己又揭了她心口上的疮疤,但他就是难掩自己对戚比翊的嫉妒。
事隔将近一年,他们带着大头目的遗孤一路上走走停停地往京城而来,说是要寻仇,但她却一直不离身地将「仇人」送给她的玉佩带着。
爱与恨是并存的。
她深深痛恨着戚比翊,但就因为她爱得极深,所以恨也极深。
他相信若有机会,她真的会杀了戚比翊,但在戚比翊死亡的同时,她的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
原以为时间可以让她渐渐淡忘过去那段感情,谁知结果却是让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她心中日渐壮大,逐渐填满了她的心房,而他仍旧无法占有一席之地。
早知如此……当初──
他甩甩头,不让记忆飞回从前,立刻快马上前追她。
***
戚比翊刚回王府,总管便向他通报周武及他的一名友人分别在偏厅及书房里等他,他二话不说便先往周武所在的偏厅而去。
「王爷。」周武恭敬行礼。
「免礼。」
他上前扶起欲行大礼的周武,一脸期待地问:「如何?你这回可有探听到夏姑娘的消息?」
老实的周武还没开口便已露出愧疚之色,「对不起,王爷,属下这次往西行依然没有得到半点夏姑娘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