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茵没回头。
「有什么事要请假,你说说,我不会不准。不用跟我使脸色、闹脾气。」
聂铭宇一肚子不爽。他这辈子就最不会、也最不需要看女人脸色,没想到这几天,先是情人跑到天涯海角,连电话都讲不上一通;一向和他合拍的秘书也突然闹起别扭来,如果再加上光听电话留言的声音就盈盈欲泪,教人头痛的马之恬……聂铭宇真的不知道他最近是在走什么运!
张茵吸吸鼻子,也很镇静地回答:「没什么,只是要去产检而已。我是孕妇,闹脾气的话,请副总多包涵。」
孕妇?
孕妇?
张茵出去很久之后,聂铭宇都还没办法从震惊里面恢复正常。
张秘书怀孕了?
比他还小了一岁的张茵,从一进公司开始,就是他得力的左右手。两人虽是上司与秘书,默契却一直很好,去工地、计画地也跟着上山下海地跑;熬夜加班时,从没听过她说过先生或公婆有意见。
聂铭字下意识一直把她当哥儿们、战友的,张茵,居然……要当妈妈了?
☆ ☆ ☆
晚上,俱乐部里,跟几个工作上的同伴谈完公事,还应酬了一轮之后,送走所有客人或伙伴,聂铭宇终于回到贵宾室里自己的位置上,吐出口大气。
倒了一小杯酒,他仰靠进宽大的皮沙发里。这个角落灯光幽暗,气氛很好,还可以听见稍远处钢琴的演奏乐声,如流水一般潺潺流泻。
他实在不想回家。他自己的住处,空荡得令人发狂;唐盛蓝那边呢,她还在香港,少掉她,他一个人过去,也是坐立不安,根本待不住。
叹了一口气,聂铭宇握住酒杯。如此良宵,这高级俱乐部有好酒,有雅致的气氛,有静谧私人的贵宾室;斥重资装湟之下,沙发这么舒服,音乐这么温柔,要是此刻,有佳人在抱,那就太完美了。
其实他也知道,只要拿起旁边小桌上的电话,吩咐两句,马上就有知情识趣、气质高雅的小姐来陪他谈心。
可惜,此刻聂铭宇只能想到那个远在天边的唐盛蓝。
她应该在开会吧,还是回饭店休息了?这趟去是跟连总经理一起,从早到晚的公事行程,他不想打电话过去,怕是让连总经理看出什么端倪。
其实,这也都是欲盖弥彰。他与唐盛蓝公事上牵扯这么多,怎么可能好几天都不联络?何况,连总那样精明的人物,哪里看不出来,从小如自己亲妹妹一样长大的唐盛蓝,此刻的娇艳美丽,都是为了谁?
千丝万缕的思绪让他烦躁,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醇酒。
「怎么在喝闷酒?」一个轻轻的女子嗓音软软地响起,聂铭宇就是一震。
回头,在看到那长发披肩身影时,他的心提了起来,却在认清楚是清秀灵气的马之恬时,又重重地落下。
「你呢,又怎么会来这里一.」他重新靠回柔软皮沙发,懒懒地笑了笑。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望给藏得好好的。
「我在旁边餐厅跟朋友吃饭,遇到张董过来打招呼,说刚刚跟你谈公事。」马之恬轻巧地走进来,在他旁边坐下,纤纤素手把他面前酒杯挪开:「你以前不是最不爱喝问酒吗?今天怎么回事?」
「嗳,刚刚应酬完,休息一下。」聂铭宇懒洋洋地说。他舒服地靠在沙发里,长臂横在沙发背上,领带也松了,慵懒中带着性感的魅力。他眼神闪烁,嘴角却是带点嘲讽的苦笑。
这么英俊的男人,居然在这里一个人喝闷酒?马之恬简直不敢相信。
「为什么都不打电话给我?」马之恬轻轻抱怨:「我打过好几通找你,留了言口,也跟你秘书讲过,你的秘书都没告诉你吗?」
就算抱怨,语气还是那样温柔。马之恬整个人像是水做的。
在以前,说真的,聂铭宇自己都知道,他这种脾气的男人,大概就是要配上这样小鸟依人、清灵婉转的女伴。在一起时,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马之恬最激烈的情绪反应,就只是那次在餐厅毅然说要分手。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安于清秀佳人的柔情了。他极度想念那一把火似的丽人。
「你最近……跟别人在一起了吗?」马之恬的问话还是那样轻轻的,好像一不注意就听不见了:「是那个很漂亮的唐小姐?」
聂铭宇只是安静地望着马之恬,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黝黑的眼眸映着桌上的烛火,点点跳跃,闪烁不定。
「我听说了。唐小姐……美丽又聪明,又是信华唐董的掌上明珠。」马之恬索性用聂铭宇的杯子帮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轻啜了一 口。她的脸低低的,语气落寞而惨淡。
「别喝酒,你没酒量,小心喝醉。」聂铭宇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喃喃口口语。他俯过身把酒杯移开。
「喝醉了,你会送我回去吗?」马之恬抬起脸,认命似的苦苦微笑,细声问:「你还关心我吗?」
「我们还是朋友。何况,听说我们集团今年年终慈善音乐会,马小姐你可是压轴……」聂铭宇哂笑,拍拍马之恬柔软纤细的手,一派轻松,黝黑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火焰。
他分心了。
虽然面前有美女相伴,他却无法抑遏地想起,上一次送喝醉的女人回家,是他「乘人之危」,把唐盛蓝……
马之恬却突然反手握住聂铭宇的大手,钢琴家的修长手指紧紧与他的交缠。她的脸靠上他坚实有力的宽肩上,微微的颤抖与透过衬衫的水意,让聂铭宇知道,马之恬哭了。
「这又是干什么?」聂铭宇叹气。
「她了解你吗?你们在一起,快乐吗?」马之恬压抑着,有些破碎地轻问:「她对你,有像我对你一样吗?」
「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聂铭宇横过另一只手,轻拍马之恬的肩,耐着性子说:「你不是嫌我工作忙吗?你一定可以……」
「我没有嫌过你啊!」马之恬被这么一说,根本承受不住委屈与伤心,她的珠泪更是纷纷而下,粉脸窝在聂铭宇肩头,把他的衬衫弄得一团稀皱,哽咽不已:「我希望你多注意我」点,多放点心在我身上而已……我对你,还不够吗?」
聂铭宇只是深深叹息。马之恬对他真的没话说,千般迁就、万般关怀,从来不曾使过性子或发过娇嗔,不曾勉强他做过什么事,总是温婉配合他的作息与脾气,柔顺到他自己都觉得惭愧,没能好好回报:「之恬,别这样,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你不会快乐的。太委屈你了。」
马之恬哭得香肩轻颤,聂铭宇像个大哥哥一样,轻拍着她的脊背,好半天的工夫,才平静了一点。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马之恬还在低低呢喃。
一向大方潇洒的聂铭宇,在此刻居然有些愧疚。
她没有错,只不过,爱情这种事情……
马之恬也许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女孩,就连以前的自己,也曾经这样觉得。
可是,那感觉跟唐盛蓝却完全不同。
有了唐盛蓝的对照之后,聂铭宇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如自己一直以来的认定,是个自制力极强,把女友、感情等事与公事可以完全分开,清清楚楚,完全不会影响工作的那种人。
要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也有「迷恋」这样的情绪。在繁重公事之际,他发现自己会想要暂时抛开一切,只拥着佳人亲密交缠,共一旱两人之间的默契与私密;他发现自己会深深思念一个才分开两三天的女人;他发现自己在早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不再是会议或工程进度,预算或投资评估,而是希望听到那个赖床时娇娇的鼻音,模糊不清地抗议他好吵……
这些,在马之恬身上,或说在以前所有交往的女朋友身上,都没有过。
是自己老了吗?也到了所谓的适婚年龄?想要安定下来?
放眼四顾,集团里这一票年轻主管,连总有对象了;胡骏杰跟他同年,女儿都上小学了;牛世平在追个古典美女,这他也有耳闻;连张茵这个老臣子,以为还可以跟他联手打死几头老虎的,居然也要去生小孩了!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聂铭宇握了握她的香肩,稳稳地说。「别这样哭哭啼啼的,明天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啦。」
正在张罗面纸给一脸幽怨欲诉的泪美人擦脸拭泪,还要想办法哄她笑时,贵宾室的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一抬头,俱乐部的总经理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陪着已经年届六十,却依然精神奕奕、气度雍容的连至清 也就是他们弘华集团的董事长。
连董身边还有位贵妇人,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可从轮廓中看得出来,年轻时绝对是个美女。她此刻盯着聂铭宇,好像在研究什么似的。
「董事长。」聂铭宇一震,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