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大笨蛋!」周弱水闻言,差点没吐血。「你放机灵点,好不好?这家伙对你不安好心,你还留他下来……」
「这艘船是韩先生的,他、他要是不怀好意,我们也是无路可走;留不留人,又有什麽差别?」丁叮叮脸上又是一红,浅浅一笑,对著韩千寻说:「韩先生,你说是不是?」
「当然!你是我的客人,我怎麽可能对你存有歹意?」韩千寻赶紧正襟危坐,一副诚正君子的模样。
「没存坏意,可也没安好心!还不是转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周弱水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喂!既然要聊天,你倒说说,要聊些什麽?」
「我看,就来聊聊我喜欢吃些什麽好了……」
「呿!我们管你爱吃什麽!」周弱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样啊……」韩千寻眼中间过一丝狡黠,注视著丁叮叮,笑道:「你们既然对我没兴趣,那就反客为主,谈谈丁小姐好了。」
「我?」丁叮叮一愣,有些手足无措。「我、我平常得很,没什麽好说的……」
「乱讲!你聪明灵秀、手巧心细,样样出人之上,哪里平常了?」周弱水大声反驳。
「喔?」韩千寻似信非信,眼神却没片刻离开丁叮叮。
「你不信?」周弱水这可生气了,大声说:「叮叮不只医术好,更烧得一手好菜,还有、还有,她还会做衣服,我身上这件衣服就是她做的……」
「水水……」
「干麽?这件衣服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啊!你该不会连这也忘了吧?」
「我没忘,只是,没、没必要告诉韩先生吧?」丁叮叮无奈一笑。
周弱水恍然大悟。「臭小子!你、你套我的话!?」
韩千寻哈哈大笑。「丁小姐秀外慧中,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烧了三辈子好香了。」
「韩、韩先生说笑了。」丁叮叮始终垂著头,却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一直注视著自己;她避无可避,又窘又羞,只好小声的向周弱水求救。「水水,这里闷得很,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没办法啦!刚才不是讨论过了?外头一堆苍蝇,你现在出去稳死的!」
「丁小姐想出去?」韩千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干麽?难不成你有办法?」周弱水斜睨了他一眼。
「海阔天空,鱼跃鸟飞,怎麽会没有办法?」
「什麽意思?」周弱水听得一头雾水。
丁叮叮却懂了。「韩先生船上是不是另有小艇?」
「聪明!快艇一艘,大海上乘风破浪,绝对不会气闷。」韩千寻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
「不过什麽?」周弱水急道。
「小艇不够大,载了丁小姐,只怕就不能载你了。」
「这有什麽问题?我又不喜欢坐船,你和叮叮去就成了。」周弱水失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丁叮叮一听,差点没晕了过去。「水水……」
「你用不著觉得对我不好意思啦!你难得上船来,老是关在房间里头,岂不是太可怜了?」周弱水实在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
「可、可是,我只想跟你出去走走……」
「为什麽我不行?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韩千寻打断她的话,满脸诚挚地说。「还是,你根本信不过我,没把我当成朋友?」
「不、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你不要误会……」丁叮叮说话又结巴起来了。
「是啊!朋友之间,一起出去玩玩又有什麽关系?」周弱水看著韩千寻,脑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年轻一辈的企业家中,韩千寻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又律己甚严,无花名在外,说不定和叮叮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水水!」丁叮叮好生尴尬;她人虽老实,可也不是呆子,自然明白周弱水在转什麽心思。「我、我看,我还是待在这里就好了……」
「那怎麽可以?」周弱水大声反对。
「为什麽不行?」
「你、你待在房间,我也就得陪你待在这里,岂不是哪里都去不成了?」周弱水主意既定,口中已是义正辞严。「我难得坐一次游轮,这艘船又这麽多好玩的地方,你总不希望我一整天都陪你待在房间吧?」
「可、可是……」
「这话有理。」韩千寻大喜;没想到这颗大灯泡居然这麽帮忙?「丁小姐总不希望因己之故,连累朋友也不开心吧?」
丁叮叮一愣,看了看周弱水,又看了看韩千寻,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这麽说,我、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五章
海天相连,一望无际,苍海浮舟,渺若一粟。
「难怪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碧海万顷、横无涯际,思想自然清朗起来了。」韩千寻看著丁叮叮,笑嘻嘻地说。
「你是智者,我却像是个大傻瓜了。」丁叮叮轻轻叹了口气。
「喔?」韩千寻不懂。
她低头轻抚船沿,淡淡地说:「这艘『小船』虽小,只怕再坐个三、四人也不会沈吧?」
韩千寻哈哈大笑。「我这个谎话本来就不大高明。」
丁叮叮看著他,忍不住抿嘴一笑。
女人的笑有很多种,或娇、或柔、或媚;丁叮叮的笑却是如清风拂面,融了千年雪,唤起大地春回。
「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很真、很纯,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
她闻言一愣,红霞悄悄爬上了脸。「你说话都这麽直截了当?」
韩千寻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我说谎不大高明,只好都说真话了。」
无言以对的丁叮叮,只是别过头去,看著苍海浮云,悠悠变化。
「白云苍狗,兴起多少感慨。」韩千寻停下小艇,关掉引擎,坐到她身边。
丁叮叮闻言一笑。「水水老说我说话像个老头子;不过,听你说话,似乎更像个老太婆呢!」
韩千寻莞尔一笑。「老头子、老太婆,岂不刚好凑成一对了?」
这下子她又说不出话了。
「水水?是不是那个说话不饶人的大小姐?」
她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她要是在这里,你就不会有这麽多俏皮话好说了。」
「她有意成全,又怎麽可能会在这里出现?」韩千寻又眨了眨眼睛。
丁叮叮苦笑。「她、她好像一直都担心我嫁不出去……」
「她不是担心你嫁不出去,而是担心你嫁不对人。」韩千寻哈哈大笑,觉得和她说话真是有趣极了。
可惜,丁叮叮却不这麽以为。「有些人说话,真是、真是自信到让人讨厌……」
「有自信总比没自信好,你说是吧?」韩千寻神色不变,缓缓地说。「就是因为有这点自信,我才能从当年三餐不继的小乞丐,一跃成为今日的『松照』总裁。」
她默然良久,方轻声说:「对、对不起……」
「有什麽好对不起?」韩千寻笑了起来,一派轻松地说。「有时候我也觉得,我真是自信到让人恨不得踹两脚呢!」
丁叮叮莞尔一笑。「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缺点,就、就不那麽令人讨厌了。」
风轻轻柔柔地吹过,韩千寻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钓鱼吗?」韩千寻拿起脚边钓竿,将钓线远远抛了出去。
丁叮叮见状,眉头微蹙。「生死一线,我不喜欢这种操纵生命的感觉。」
「我也不喜欢。」韩千寻忽然将钓线收了起来,钓线尾端,居然没有钓钩。
丁叮叮旁住了。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韩千寻又将钓线抛了出去,悠然道。「我喜欢这首诗的意境,所以我扮成个现代渔翁;虽然不是离水三尺,却也是愿者上钩了。」
「愿者上钩?似乎不像你的作风嘛!」丁叮叮浅浅一笑,调侃起他来。
「对女人,我也是愿者上钩;只有对……」
「你再风言风语,我只好请你『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了。」丁叮叮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
韩千寻一愣,摇头苦笑。「我平常不是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却好像变得随意些了……」
「是轻浮些吧?。丁叮叮侧著头,以手支颐,脸上似笑非笑。
「倒不如说,是风趣多了吧!」韩千寻大言不惭,笑嘻嘻地说。
丁叮叮无奈一笑,转开话题。「你这样的人,为什麽会跑到淡水捷运站去拉小提琴?」
「正是我这样的人,才会跑到淡水捷运站去拉小提琴。」
「我不明白……」
「我不喜欢说谎,同样地,我也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谎。」韩千寻看著手中钓竿,若有所思。「可惜的是,当我爬得愈高,掌握的权力愈大时,也就愈不容易听到真话了。」
丁叮叮懂了,轻叹一声。「甜言蜜语听得多了,有时候就很难分辨出真假。」
韩千寻爽朗」笑。「不谈我了。倒是你,当时又怎麽会听我那破琴声听到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