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小苗当然不会凭空消失,受到剧烈刺激的她,像阵风般卷进王老校长的办公室。
“校长,你是什么意思?”杀气腾腾地重拍了下桌子。
正专心看公文的王老校长,被这高分贝又激昂的咆哮声吓掉了老花眼镜;不过,他没空扶正它,因为他两只手忙碌地护卫着,被她的掌风扫得四处飞散的倒霉公文。
“司……司老师,有什么话……慢慢说。”
这时候的司小苗若真能慢漫说,那才真的有鬼。她怒气冲冲地欺上前——
“校长,你怀疑我的能力对不对?我告诉你,不论你找什么人来,我绝对不会交出我辛苦训练出来的女排队。”
王老先生年纪虽大,脑筋可不糊涂,立刻掌握住对方兴师问罪的重点。
“司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当务之急,不是追查走漏风声的小人,而是安抚这位全校公认“最坚持”、“最古怪”的拼命三郎,使自己安然度过这一关。
“我不管是五会还是六会,总之,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她权威地指着校长的鼻子,一点也不怕回家吃自己。
老校长不愧是以“好脾气”出名,面对她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竟然不生气,反倒有些讨好地推过一张椅子,道:“司老师,事情不是你所想象那样,来,坐下来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劝你打消那个念头,我的女排队是全世界最棒的,我一定会赢个世界冠军给你看。”撂下话、又用她的小鼻孔哼了一声后,又像阵风般卷了出去。
老校长猛擦汗,却愈擦愈多。
jj jj jj
一个学年又在教官的呼吼声中,轰轰烈烈地落幕。
暑假开始,有些老师忙着上辅导课;有些老师忙着出国调剂身心;有些老师忙着进修充实自己……
至于受到刺激的司小苗,则忙着实践她的伟大理想。
她的伟大理想——很简单,就是训练出一支扬名国际的女排队,为国争光。
原本,她的志愿是当一名旷世纪最伟大的排球选手,就像篮球界的乔丹、高尔夫球界的伍兹一样。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排球而不是其他球类运动,那只能说是因缘际会、命运捉弄。
大约五岁时,不小心看到电视上转播的女排大赛后,她便疯狂地迷上排球这项运动,女排选手腾空跃起的英姿,深深烙印在她小小的心灵中……
从那时候起,她就立志要当一位享誉国际的女排选手。
而从她立下宏愿那一秒起,她就专挑能促进骨骼发育的食物吃,更拼命运动,举凡民间各种偏方、民俗疗法,诸如什么拔罐、针灸等,她也统统尝试,就希望能“高人一等”,为伟大理想奠基。
一开始,这样的方法果然奏效,国小毕业时,她果然傲世群伦,长到了一五五。
然而,接下来,她万万没想到,国中三年,她竟只长了一公分,这危机让她紧紧抓住青春期的尾巴,开始死马当活马医。
无奈,天不从人愿,无论她再怎么吃怎么跳、穴道再怎么拼命按,高中三年,身高还是维持小学就达到的高度一五六,成了另一桩只长头发不长身高的人间憾事,凭添世纪末悲歌!
伟大的排球梦就因为“身高”问题破碎了,这残酷的打击曾让她绝望到想出家。
既然注定当不成一位享誉国际的女排选手,那退而求其次,当一名造就优秀选手幕后的推手也不错。
当初,父亲这番话让她从绝望的深渊中,再度燃起对排球的热情。
后来,在这股热情的推助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体育教师”这个神圣的职业。
虽然,到这儿已堂堂迈入第三个年头,还看不出任何的绩效,但,她从不气馁,依然信心十足。
然而,令人泄气的是,她对未来虽野心勃勃,却不意味旗下队员个个也如她一般雄赳赳、气昂昂。
只见跑道旁、正在做早操的那一群“人类”,有气无力地挥着手,颓废地摆着腰。
这其中,最过分的要算是那肥滋滋的包宗姿,从集合到现在,眼皮根本没张开过!
说实话,要说坚定乐观的司小苗从没泄气过,那是骗人的。
每当她充满希望的眼眸扫过那票懒洋洋的女人时,胸中满满的信心硬是跑掉一半。
她实在不懂,真的不懂!是自己的训练方式有问题?还是这些女人根本朽木不可雕也?无论她怎么教,怎么这些女人就是无法体会其精髓?
要说她的球队实力不好,又不至于……
一定是练习不够。她想。
几日来,思索出这个“可能”的原因后,她拟出一套魔鬼训练计划。
别人放大假,她可不能懈怠,九月初就要上场比赛,她必须激出球员实力来。
思及此,信心又迅速回心中,她拿起胸前的哨子用力一吹——
“大家集合!”
听到哨音,球员们个个面目呆滞地踱了过来。其实,不能怪她们精神不济,暑假的第一天,同学都在家里睡大觉,她们却要很歹命地一早到校练球,不郁卒才怪!
“同学,打起精神来,我保证,你们的辛苦将在两个月后有代价。”
她试图讲一些振奋土气的话,但回报她的,却是队员们满是眼屎的眼睛,以及几条长长的口水。
“同学,依照进度,我们今天来练杀球。”她举起一个排球,眼睛开始发亮。“大家不要以为杀球只是攻击手的工作,在场上,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得分的攻击手。”
“今天,我们练习的重点就是——如何掌握时间差,避过对手的拦网,打出一个漂亮又有智慧的扣杀。”
虽然她讲得口沫横飞,表情严肃又认真,底下却口水乱滴,淹死一整群早起晨运的蚂蚁。
“老师先为大家示范一下,林品蓉,你来举球,汪欣欣,你来拦网,请大家注意看我的动作!”
意识不太清醒的林、汪两人,慢吞吞地就位。
然而,就在司小苗跃起、准备打出一个漂亮的扣杀之际,一道尖锐高亢的恐怖尖叫让她的扣杀偏了方向,球犀利地飞过对场,不偏不倚地砸中一位路过的倒霉者!
尖叫声的主人是那半入梦乡的包宗姿。
原来,李霞倩等人故意整她,趁她打瞌睡“点头”幅度过大时,向时闪到一边去,这声恐怖尖叫,就是包宗姿的头失速坠地惊醒时所发出来的。
而见球砸到人,司小苗又急又怒地瞪了包宗姿一眼,急急地带着一脸的歉意朝那人跑去。
“对……对不起!你没怎样吧?”
听到声音,江森甩过肩上的帆布袋,慢慢地转身——
“怎么?你们把排球当美式足球踢吗?”他有张古铜色的性格脸庞,一副足以媲美模特儿的伟岸身材,一双充满活力与智慧的炯然眼睛,只不过此刻,这双眼睛写满了对这飞来横祸的恼怒。
“对不起!”她在对方回头时,又弯腰道了一次歉。对方高大的身形,衬得娇小的她更加迷你。
俗话说:“开口不打笑脸人!”虽然后脑勺仍隐隐作痛,但——
“算了!”他又何必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学生”计较,未来,他也将是这学校的一分子,何必因这区区小事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思及此,他高傲地打量了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学生一眼,以师道的威严叮嘱了一句“下次小心一点”后,将球还给了她。
“谢谢!”司小苗伸出手想接过。
然,手还没碰到球,一个照面、四眼对上的刹那,她跟对方同时怔住——
“你——”
“你——”
两人出声之后,又极有默契地同时变换脸色,更有默契的是:两人脸上都是一副看到百年世仇般的痛恨脸色。
“原来是你(你)!”又是有默契的一句话,同样的咬牙切齿。
司小苗死命地瞪着对方,江森寒气的目光却转为嘲讽:“原来,你拿球砸人的举动,是野蛮天性使然,不是偶发事件。”接着,冷冷一笑。
这冷笑将司小苗的旧恨一下勾了上来。
“我的球没砸死你算你幸运,一个评判不公的裁判本来就该下地狱。”
要说她司小苗伟大清白的人生中惟一的污点,那当推“社教馆被扫出球场事件”。
今生,她最痛恨的就是作弊这种下三滥的行径,那个死裁判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判决不公……
虽然当时,她也不该一时失去理性,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学校蒙羞;但,她发誓,事情要是重来一遍,她还是会拿球砸他,而且,改拿铅球。
“谁评审不公?”社教馆尊严蒙羞的耻辱,再次兜上江森心头。“技不如人输不起想找人背黑锅吗?‘小矮人’,要栽赃前先好好检讨反省自己。”
那一天,是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丢脸的日子。
那天,担任裁判的学长临时有事,千拜托万拜托他前去支援,拗不过人情之下,却让他遇上这种倒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