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伦替她打开门,微带嘲讽地鞠个躬。她从他身边经过时,假装根本没见到他这个人。
“巧琪……”他掩上门。
她走到梳妆台前,解下紫水晶项链。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珠宝盒,然后转身。
“我还以为媚兰的舞会之后,我们已经把你和罗斯利之间的事情解决了。”伯伦朝房间中央行去。
“这是什么话?”
“你又让自己出丑了。”
“出丑?”她觉得脸上发热。“我做错了什么?”
“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我们的客人大概在争相下注,赌你的情夫是谁——是罗斯利伯爵还是里昂侯爵。”
她一语不发地走向他。她微微仰着头,注视他良久。接着,她毫无预警地扬手甩了他一巴掌,力气出奇的大。清脆的掌掴声似乎将在房中回荡至永远。她转身背对他,掌心暗暗生疼。
她才走出一步,他便将她扳转回来。棕眸中燃烧着愤怒,但她绝不会在他面前低头。错的人是他。他——一
他将她拉至身前,嘴唇攻击着她,手指捏伤了她手臂柔嫩的肌肤。她用手腕击打他的肩胛,企图挣脱,但他袭进她唇间的舌头却制止了她。她叛逆的身体不顾她的心意偎向他。
“你是我的妻子,”他在距她嘴唇一寸处低语。“你不能忘记。”
两人双双倒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她完全不觉得冷,她只觉得自己血管中的热度。她忘记了自己的愤怒,一心只想成为他的一部分。她只想着自己是如何深爱这个男人,又如何希望能同样被他所爱。
“爱我。”她低语。
他忽然离开她,火光在他的脸上跃动,令他的面容狰狞。“你在要求谁来爱你?”他问道,口气中仍透着愤怒。
这有如兜头泼了她一盆冷水。她跌跌撞撞地爬开,拉扯撕破的衣服遮掩自己的裸胸。“滚出去,伯伦。不要让我看到你。不要烦我。”她别过脸,藏住潸然而落的泪水。
“乐意从命。”
她听见他的靴跟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见门开了又关。
她的要求都达到了。
他不会来烦她了。
皮革和马匹的温暖气味,人们吐气成雾、猎犬狂降,狩猎就要开始了。
橙色的秋阳才刚爬上树梢,骑士和马匹都已聚集在草坪上。巧琪晕沉沉地随着人群移动。昨天她彻夜未曾合眼,她的情绪也不知变换了多少次。前一刻她很庆幸自己打了他,只恨当时没有再大力一些。下一刻她又只想找到他向他道歉,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如果他希望的话,她这一辈子都不再和罗斯利或任何男人交谈了。
等她回过神来,才觉悟到马夫和马儿早已恭候多时了。
“史都!”她叫道。“你把‘公爵夫人’从橡木园带来了。”
“这么大的场面,我们总不能让你骑一匹比‘公爵夫人’逊色的马参加吧!不是吗?夫人。而且还有谁能替爵爷照顾这么多马匹呢?”
“当然了,我真蠢。”
“今早您的‘公爵夫人’精神特别好,夫人。你最好把它看紧些。”
巧琪注视着矫健的利马。它的头抬得高高的,鼻孔翕张,耳朵前后摆动。它亚麻色的鬃毛被风吹乱了,尾巴像旗帜般在身后飞扬。
“让我扶您上去吧,夫人。”史都轻声说道。“客人们都在等您和爵爷了。”
她这才发觉自己早已成为大众注目的焦点。她尴尬地红了脸。
“好的。请帮我上马,史都。你也知道我不太习惯骑装和马鞍”
马夫笑了。“是啊,夫人。”
正如预先排练好一般,巧琪才坐上马鞍,猎师便绕过角落过来了。两名助手帮他把那群猎狐犬赶到草地边缘。
“跟在猪犬后面就对了,夫人。”史都提出忠告。“赶快出去,尽快赶在别人前头。有些人会坠马,我不希望你因为跟在他们后面而受伤。‘公爵夫人’跳篱笆不会有任何困难,它是全英国最好的名驹之一。它会让你引以为荣的。”
“我知道它会的,史都。”
马夫抬头看她时,皱着眉头。“您出猎过吗?”
她摇摇头。
“那么我劝你还是待在后面好了。有些女士也和男士一样喜欢打猎,不过我想你不会的。”
突然之间,喧嚣声变大了,空气中充满了刺激的期待。巧琪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到前面去吧,”史都说道。“祝你好运,夫人。”
“谢谢你,史都。”
巧琪集中精神驾驭“公爵夫人”在人群中穿梭,朝猎犬群行去。猎师身穿红外套,头戴黑帽,白马裤的裤腿塞在亮晶晶的黑马靴里。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一群跃跃欲试的猎犬中间,等待大家上马就位。
她将靠近猎师和猎犬群时,猎师举起了号角。号声响起后,便是“出发了!”的呼喊。
松了绑的猎犬疯狂地奔向开旷的原野,空中尽是它们锐利的叫声,五十余骑人马随后一涌而出。
“公爵夫人”往前一跃,速增的速度差点将巧琪抛下马鞍。一时之间她开始害怕,极力控制马儿。万一她掉下去……
“公爵夫人”大步跨越田野,慢慢地她忘了害怕,忘了可厌的马鞍,对周遭众人的呐喊恍若未闻。除了身下的马匹、迎面而来的强风和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外,她对一切毫无所觉。她看见树篱已近在眼前,感觉到“公爵夫人”准备起跳。紧接着她俩便已凌空而起,轻易地越过树篱。她发出狂喜的笑声。
吠叫不停的猎犬率先进入森林。巧琪放任母马自行寻路穿越林间和溪流。蹄声雷动。大地摇撼,巧琪俯低身子,避开两旁横出的树枝。
她已失去了时间观念,这便是她的本色,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
伯伦瞥见了巧琪的丝帽和“公爵夫人”的金色鬃毛。他用脚跟踢踢“战士”。黑色种马果如他所愿增加了速度。他们先赶过数名骑士,随后跃过一道矮石墙。
他也不知在猎狐前赶到她身边为何那么重要,他只知道他想待在她身边,并不是说他已经不生她的气了。也许是吧,他也不知道,他不再对任何事情有把握。
伯伦在三楼仆人的小房间里度过了悲惨的一夜。他将近黎明才入睡,却又睡不安稳。他醒来时差点赶不及参加狩猎了。猎师吹号出发时,他才刚找到自己的坐骑。
猎犬追逐惊恐的狐狸,太阳越升越高了。“战士”并未如伯伦预料中那么快便赶上“公爵夫人”,不过总算是一点一点地接近了。他听猎犬的叫声,便知道结局已近了。
巧琪勒马。猎犬围着一段中空的树干,不时会有一只把头伸进树干的一端。狐狸已无处可逃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差点让巧琪喘不过气来。突然之间,时间似乎静止了。
她并不是骑在马背上。她在跑,跑得肺都快爆炸了。她听出狗的叫声变了,它们已围拢过来准备杀戮。她的光脚飞快地掠过地面的枯叶和松针,她必须及时赶到。
小红狐被困在乱石凤猎犬进逼时,它不时龇牙咧嘴一番。她看见远处的骑士。他们已勒住了汗如雨下的坐骑,含笑观看。
小红狐,她的小红狐。她把它从小养大,如今……
“不!”
巧琪用力一踢马腹,驰进猎犬群中。她用马鞭抽打猎犬,试图通它们退后。它们困惑地吠叫着,但并不怎么理会她。它们已经嗅到杀戮的味道,绝不会轻易动摇。
巧琪溜下马鞍。“退后!退后!”
泪水顺颊而下,她想在猎犬把受惊的狐狸从藏身处拖出来之前,先赶到树干旁边。她的裙摆沾上了泥浆。
她不知道猎师已追上她,并吼道:“你在做什么?夫人。”
猎犬纷纷扑向狐狸,龇毗牙撕扯着它润泽的红毛皮。她听见它的惨嗥。
“‘红焰’!”
小狐狸已毫无生机,它的血染红了地。
“求求你!求求你把它们带开。”
有人搭住她的肩膀时,她几乎已走到树干旁边。“你究竟在做什么?”伯伦质问道,将她扳转过来。
猎人们脸上满是狞笑。她试图接近垂死的宠物时,他们嘲笑她。一个男人策马上前,用举起的马鞭威胁她。
“求求你!别让它们把它杀死。”
“我也无能为力,”他答道。“已经太迟了。”
确实如此。
巧琪从伯伦身边退开。“你没试,”她泣道。“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她转身奔向自己的坐骑。
“巧琪!”
“她对周遭人群愕然的表情视若无睹,她跌跌撞撞地爬上马鞍,硬掉过“公爵夫人”的头,踢马疾驰。
疲倦的马儿尽力前奔,许久后巧琪才觉悟到自己驱策得太过火了。她放松缰绳,让“公爵夫人”放慢速度,最后在一条溪涧旁停了下来。她下马时,发觉自己和马儿都呼吸困难。
她往地上一坐,双手抱膝。她的脸紧贴膝头,让痛苦冲刷着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