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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梦。同样的梦。

  育儿室……那场大火……

  还有那女孩。

  她很害怕,但是她必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非知道不可。

  巧琪轻轻溜出被褥,伸手取过睡袍。她跟着脚尖走向门口,在一片黑暗中极力回顾,同时祈祷脚下不要绊倒东西。

  走廊尽头的小几上,放了一盏灯。她急忙走过去,在抽屉里找到一枝蜡烛,就着灯芯点燃,她转身面对长长的走廊时,烛光让她心中踏实不少。

  芮秋说那里闹鬼。巧琪耳边仿佛听见丽亚的声音,打了个冷颤。

  可是她必须继续,她必须去面对。她挺直肩膀朝东北厢走去。

  强风吹袭着霍克林府邸在角落中呼啸,除了外面凄厉的风雨声外,一片死寂。

  巧琪,来看。

  那声音,那该死的声音不肯放过她。

  是谁在叫她?是谁那么想找她?是她的伴从,那葬身火窟的女孩吗?她是不是想勾去女主人的魂魄?是否因为巧琪是罪魁祸首,结果却安然无恙的缘故?

  她继续走着,手指紧握摇晃的蜡烛,眼睛直视前方。她坚定地指着嘴唇,耳边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通往育儿室的楼梯装了新扶手。巧琪抚过光滑的木料,深吸一口气稳定心情,无论那房间里有什么恶鬼在守候着她,她都必须面对。

  巧琪,来看。

  她一定要面对呼唤她的人。

  她下定决心,登上楼梯,随即伸手去开门,很容易就开了。

  迎接她的是一个阴暗的大房间,她闻到新鲜的油漆味。打磨得晶亮的硬木地板,映出烛火的反光。室内并无家具,只是一片空旷。巧琪立刻便知道这里和原来的样子不同,但是她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原来是什么样子。

  她走到房间中央……等待。

  伊莲的洋娃娃躺在房间中央,它身上着火了。

  伊莲身上也着火了!

  她尖叫着快步上前。

  好痛,好痛。

  巧琪扔下蜡烛,朝远方的窗户跑过去。她就在那外面,她就在那里又笑又跳,身上着火。巧琪猛敲着窗子,想把它打开,她敲了一次又一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哭叫。

  她又挥拳猛击,这回没有击中木框,反而击中玻璃,割伤了手腕,鲜血自伤口溅出。

  “不……不……不……”

  她再度击打玻璃,敲下更多碎片。

  “巧琪!”有人在叫她。

  她猛然旋身,双眸因恐惧而大睁。

  他站在门口,手中的灯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暗影。

  “她就在外面,”她嘶声说道。“她就快死了。”

  她的白睡袍沾染了猩红的血渍,血液沿着手腕滴下,落在地板上。

  “亲爱的上帝!”伯伦低语。

  巧琪朝他举起一只手。“她快要死了。”她又说了一次,带着哭声。“我救不了她,伯伦。”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他吓坏了。

  “伯伦……”

  他把灯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上前。

  “伯伦,我不是伊莲。我不可能是伊莲。”又圆又亮的眼眸哀求着他。“你还不明白吗?我不可能是伊莲,伊莲已经死了。”

  他必须让她冷静下来,否则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她当然是死了。”他安抚道。“而你是巧琪,你还活着,现在离开窗户,让我带你回房间。”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她毫不抗拒地任由他将自己抱起。伯伦紧紧抱住她,觉得自己才真的要死了。

  她注视着他温柔地洗涤自己的手臂,捡出小小的玻璃渣。他的脸有如一张无法穿透的面具,她但愿自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好了。

  他认为我疯了。

  她伸出左手,覆住他的手臂。“伯伦。”

  忧愁的棕眸迎向她。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知道我看起来的确像是……”她无法说出那两个字。“伯伦,我不属于这里,你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你累了,需要休息。”

  她柔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育儿室?”

  他耸耸肩。“我猜的。”

  “我梦到那场火灾。”

  “现在忘了这件事,巧琪。先睡一会儿。”他替她把毯子盖好。

  我不是伊莲,她想再重申一次。可是他不会相信的。他会试着安抚她,然后心中更加认定她是个疯子。或许真的便是如此,此刻她确实觉得自己精神失常了。

  然而她仍无法挥去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是伊莲的感觉。

  伯伦俯身亲吻她的额头,以温柔的手指拨开她凌乱的发丝。“睡吧,巧琪。到早上你就会觉得好多了,不再做噩梦了。”

  “不做噩梦了。”她黯然同意。

  可是当她明明生活在一场梦魔中时,要如何逃避它呢?

  “爱丝,把我的钻石项链拿出来。”

  “是的,夫人。”

  媚兰拿着手镜,仔细审视自己那张脸。她以巧妙的方法调配面粉和胭脂,所以没有人看得出来其实她化了妆。她看来仍然年轻,仍然美丽,初见她的人绝看不出她有个十三岁的儿子。

  她微微蹩眉,许多男人都有兴趣改变康媚兰的寡妇身分,可是没有一个能让她动心。自从她第一次见到费伯伦之后,就再也没有别人能让她动心了。她绝不会让巧琪这种尖嘴利舌的丫头破坏了她的好事。费巧琪身上有个秘密,媚兰决心要把它找出来公诸于世。这样一来,就能干净俐落地结束伯伦对自己新娘那种愚蠢的迷恋。

  爱丝拿着项链回到床边,媚兰伸出手,钻石项链有如瀑布般倾入她手中。

  “爱丝……”

  “是的,夫人。”

  “你的女主人真奇怪。她成长的过程想必极不快乐,连个朋友都没有,又不准和别人见面,怎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孩子呢?”

  女仆睁大眼睛。“我真的不知道,夫人。我是不久前才到这里来做事的。”

  “可是我确信仆人中一定有些是她的朋友,她和她那个保姆似乎就亲密得吓人。”

  “茉莉不只是个保姆而已。没错,夫人是自小由她一手带大,不过在有需要的时候,她也是夫人的护士,这就是她一直留在公爵府中的主要原因。”

  “护士?”媚兰自顾自地笑了。“真有意思。”

  爱丝没有答腔。

  “没事了。”她挥挥手,示意女仆退下。

  她的护士。

  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有几个女人结婚还带着自己保姆陪嫁的?至少媚兰从未听说过。不过话说回来,媚兰又听说过谁是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下长大的?她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她又为什么必须有个护士呢?

  她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据她所知,费海顿夫妇是最热衷于社交活动的人。没有宴会和狩猎,他们简直就没办法过日子。现在她仔细回想,发觉他俩从前也很少待在霍克林府邸。他们轮流在各个领地居住,但却从未在霍克林宴客,为什么?

  媚兰打量陈设豪华的卧室,她不必去检查别的房间,也知道华丽的程度绝不在这间之下。当然,她也曾听过其他传言,她听说去年费海顿夫妇几乎破产,直到费洛斯自美国归来才突然又阔绰起来。不过公爵总不可能在一、两个月内就造成如此大的转变吧?海顿和莎拉肯花大笔钱在他的其他寓所请客,为什么单单舍不得在此处花钱呢?

  还有,今年夏天的火灾。她在玫瑰庄听见女仆闲聊,说伊莲差点在大火中送命,有些人甚至说纵火的人就是她。不过后来媚兰就没再听过有关那场火灾的传闻了,几星期前她拿这件事去问伯伦,结果还没等到他回答,就被讨厌的罗斯刊岔开了话题。这又是另一个有待媚兰去解开的谜题。

  她笑了,这回在霍克林府邸住下,说不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

  她想到伯伦,在霍克林大部分时间都有他陪伴,自然更加妙不可言。她向自己保证,至少要办到这一点。

  巧琪醒来时发现自己是独自一人,于是匆忙换上一件长袖的袍子,好遮住裹了绷带的右手臂,她紧张地猜想不知是否有人听到昨夜的那场骚乱。

  她思索伯伦对昨晚自己的表现作何感想,她可说是行为狂乱。有什么心智正常的人会用手把玻璃窗打破,以便接近一个幻象?

  巧琪走到窗前,往外张望,风雨已经平息,只留下笼罩在草坪上方的一层雾气。

  她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然而似乎毫无可能。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困惑,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所见,她怎能继续坚称自己并没有疯?纵使如此,她仍然确信自己见到的和梦到的,都是事实。

  然而怎么可能?她心想费伊莲已经死了,但是她却明明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望着窗外。她慢慢摇着头。假使伯伦相信她已经疯了,她怎么想又有什么重要?她如何还能指望他会爱上自己?

  她深深叹息,转身走出房间。她懒洋洋地走着,几乎害怕再次面对伯伦,看见他眼中可能隐藏的讯息。她在楼梯上停步,脉搏加快,或许她还没做好和他见面的心理准备,或许她应该回房把门关上。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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