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扑盒里还有些粉,使得她连续四次打喷嚏。她用小手背揉揉鼻子,向上看着斯波兰达。"为什么你要想方设法满足这鬼男人对爱的需要?"
斯波兰达在梳妆台前一张天鹅绒面凳子上落了座。她用手指头沾了一点粉,向哈莫妮的微型躯体弹去。"因为我相信我的爱对他来说会像药一样。"
"他病了?"哈莫妮满怀希望地问,然后又打喷嚏。"停止向我弹这些粉,斯波兰达。"
斯波兰达把指头上的粉弄到拳头上。"他的心病了。"
"他的心?嗬!我每次见到你,你说话都更像个人类。"
"噢,哈莫妮,你真的认为这样?"
"我的批评针对一个事实,姐姐。"
但是对哈莫妮来说,这是个赞美。她正在开始像个人一样思考、说话。
她真的能学会爱。
斯波兰达不找乔蒂安学习爱的课程。她完全明白了他,知道现在他对她帮助很小,真的,在那个夜晚,他们在星辰之间做爱,他已经向她坦露了他的想法和他的回忆,但是她意识到,他还有一种徘徊不去的不情愿,一种犹豫不决,使他不肯再多显露一些。
然而紧接着的几周里,斯波兰达发现,在桦诗庄园里,有很多其他人,他们毫不迟疑地愿意谈论爱。她很快得知,弗劳利太太很喜欢爱这个话题。
"爱是保持我们这个世界活力的东西,"她在一个明亮的早晨说道,一边监督楼上的女仆干活。 "有活力?"斯波兰达问。"噢,弗劳利太太,你能把那可怕的动物拿走吗?"
弗劳利太太很快发现公爵夫人的惊慌,尔后看见番诺伊坐在走廊里一张天鹅绒面椅子上,他的黑尾巴摇晃着。"噢,这不过是爵爷的宠猫。但是这……我的上帝,它是如何逃出我的房间的?我记得今天早晨出来之前把它关在厨房里……"
"求您了,"斯波兰达小声道,她背冲着墙。"让它离开。"
弗劳利太太把这只暹罗猫"嘘"下了椅子,看着它"嘶嘶"地下了楼。"现在,它走了。今天晚上离开时我会把它带回我那儿。"
斯波兰达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番诺伊没有呆在弗劳利太太的房间,她知道了。看一眼这小东西的眼睛,她就知道,它一次又一次计划返回这主楼。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好不好?"弗劳利太太问。"爱对于人类,就像雨露和阳光对于花朵,我亲爱的,"她宣讲道,忘记那"亲爱的",小斯波兰达在这块领地上拥有一个很吃香的头衔。
"你在生活中有很多爱吗?"
"我的的确确有。我爱我的弗劳利先生四十六个年头了。我十六岁时跟他结婚,一年年过去,我们的爱在加深。他是位沉着的男人,弗劳利先生,但他不经常说话。我读到他的想法,就像读写在书上的字一样方便。"
她黄色丝质衣装轻轻飘动,斯波兰达跟从这位女管家进入一间客房,那里两位女仆正在掸尘、擦家具。"你是如何爱上你丈夫的,弗劳利太太?你得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才能感受对他的如此爱慕呢?"
弗劳利太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心里知道公爵夫人想要去爱公爵。这个想法让女管家满心欢喜。"我什么也没干,就落入了情网。它就这么发生了。"她停了一下,训诫了一位忘记了壁炉台上灰尘的年轻女仆。"我在我出生的村里认识了弗劳利,很快被他看好了。你不会看见过更美丽的微笑,当他第一次冲我这样微笑时,我被这礼物弄晕了。"
斯波兰达在想乔蒂安的微笑,想着看见它使她多么幸福。这幸福就是爱吗?
"弗劳利先生开始那样来劲地追求我,"弗劳利太太继续说,把床上的暗红床罩弄弄平。"噢,我们有多么惬意的时光啊。我们跳舞,我们野餐。我们手拉手遛弯,当我们不在一起时我就开始拼命想他。他有同样的感觉。这样我们明白我们走到一块儿来了。"
斯波兰达记起了她有多少次想念乔蒂安。甚至在她知道他是谁之前,在她没看见他出来之前她就已经在怀念他了。
"弗劳利先生和我因此不久就结婚了,第二年我们有了个儿子,"这位女管家如数家珍,"跟着是个女儿、然后是两个儿子。我们的孩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庭,而且现在我有十一个外孙、孙子去爱。为什么,爱就是我不住在供给我一个可爱的房间,可是我怎么能够离开我那可爱的弗劳利先生?"
"但是你对于弗劳利先生的爱是什么?"斯波兰达追问。"它的感觉像什么?当它来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同情之波向弗劳利太太袭来。可怜,可怜的斯波兰达,她想。这小女孩从不知道什么是爱。 弗劳利太太强烈地希望,如果公爵夫人能够爱公爵,那么公爵阁下就能还之以爱。爱对于这位公爵来说不容易,因为他这个男人只知道这种情感的不幸的一面。
当然,希望公爵夫妇找到爱这一点儿也没错,而且弗劳利太太她圆滚滚的身体的每一丝一毫都希望如此。
"爱是对什么人的一种深深爱慕,小乖乖,"她温情地讲解。"它在你心中产生一种深深的关怀,对你爱的人的关怀。爱就是一同拥有笑声和眼泪,还有挣扎和着急,它把两个人团结在一起,度过好时光和坏时光。当你真的爱上什么人,这爱就比你有能力感觉的任何其它情感都强大,而且它支撑你面对愤怒、失望、悲伤,甚至恐惧。它是一种被珍惜和保存的礼物。"
"一种深深的关怀。"斯波兰达喃喃道,点点头。"一种粘合,共同拥有欢乐和悲伤。一种礼物。"
"是的。所有这些,还多,多得多。而且希望得到另一个四十六年的幸福同……同……"
当弗劳利太太的声音软了下来,尔后消失在一个害怕和忧伤的哭腔上时,斯波兰达抓住女管家的手。"出什么差错了么,弗劳利太太?"她问,随之注意到这妇人的眼睛泪珠盈盈。
弗劳利太太用浆得笔挺的围裙一角轻敷双眼。"他会好的,我肯定,弗劳利先生会的。但是他已经大病几乎一个月了。医生说他患了心脏病,而且对此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会死?"
弗劳利太太答不出来,不能让自己承认那种吓人的可能性。"我不能够失去他。"她小声说,"我就是不能失去他。"
"你不能停止希望。"斯波兰达轻柔地说道。"不能停止为他们健康复原而祈愿。中止祈愿,这是这世上最糟最坏的事。"
"你是正确的。"弗劳利太太赞同,"而我没有停止希望,祈愿,或祈祷。我必须有信心,弗劳利先生会复原的,对不对?是的,这就是我必须做的。"
斯波兰达笑了,在找到更多的知识之前,她花了十二个星期,深思细研弗劳利太太的解说。 厄尔姆斯特德,是被这位喜欢追根究底、决心坚定的公爵夫人考问的第二位桦诗庄园的成员。但在这位男管家能够回答她的提问之前,她被迫等候,一直到他将睡在一只中式衣橱里的一头臭鼬捉住、放到外头去。
斯波兰达静观他弯下腰来,把动物放到门外,预备在他可能吓唬蒂里舍斯的时候出来干涉一下。
他没有,只是仅仅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以示再见,就让它走了。
"关于爱,我知道什么,尊贵的夫人?"厄尔姆斯特德问。他把门关上,掸去一尘不染的黑上衣上的臭鼬毛,瘦得皮包骨头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这位公爵夫人这么想要爱这位公爵,不是吗?他思忖。那么,他很乐意以他力所能及的方式鼎力相助。而且他会夜夜祷告:爵爷会醒司过来,对公爵夫人报之以爱。
"我没结过婚,尊贵的夫人,但我很多年前爱过一次。蓓纯斯是她的名字,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你能告诉我你为她付出的爱吗?"斯波兰达恳求。
厄尔姆斯特德露出痴爱般的笑容。"她不知道我爱她。这是一个秘密的爱,因为她已许给了别人。我在三岁和二十岁的年龄上见到了她。她父亲雇佣我在他家中当仆人。这是个上流社会之家,蓓纯斯是大女儿。我有很多机会接近她,听她说话,看她微笑。她是个好人,但我从没这么做。她与一个有钱的邻居结了婚,我为她而感到幸福。"
"为她而幸福?"斯波兰达应道,完全被震慑了。"可是你爱的女人嫁了别人,你怎么能够幸福?" 厄尔姆斯特德又笑了。
"当你爱上什么人,你想要给这人最好的结果,"厄尔姆斯特德解释,"我无法供养像蓓纯斯这种身份的女人。她丈夫能给她提供她想要或需要的任何东西,而且他爱她,一如她爱他。是的,我为她而幸福。为她找到了爱和欢乐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