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蒂安在一张靠近窗口的带条格靠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出现了玛丽安娜的形象。“ 我倒是开玩笑似地动过娶她的念头,” 他使自己接受这个想法,“ 但是她……有些关于她的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隐瞒的,她是个贪心不足的人。”
“ 贪心不足?你是不是说,她对你的姓氏和财产有兴趣?我也垂涎于你的头衔和财产,你为什么不把我甩到一边?”
乔蒂安停了一会才回答,这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是因为他要将感受化成语言实在太困难了。“ 你可以垂涎于我的头衔和财产,埃米尔,但是我毫不怀疑,如果我明天失去了头衔和财产,你决不会不想念我的。”
埃米尔点头。“ 是这样的,不过,那只是因为我知道你终会获得另外的头衔和财产。”
乔蒂安没有喝手中的酒,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
“我听说了些什么?” 埃米尔问,将手按在耳朵上,“ 我被当作安伯维尔家少有的笑谈了,是这样的吗?可惜我不可能将这些笑谈除去,因为我确信,我可以将这些卖给那些不相信的人以获取财物。”
“ 多可笑。你知道,我听说女王正在寻找庄园的笑资,也许你可以提供。”
“ 不要想我的责任是为你找到一位公爵夫人这件事了,想想,如果你遇见玛丽安娜该怎么办。”
乔蒂安揉着肩膀,“ 我得想一想,但是--”
“ 你该再想一想伊涤丝·亨德苇尔,她很文静温顺。我从未见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她也很朴素,尽管她父亲可以给她很多花销,但她总是衣着简单,她几乎不戴钻石饰物。依我看,这表明她对于物质财产不感兴趣。”
“ 她沉迷于迷信的胡说八道。去年在屈梅恩先生的生日宴会上,我看见她盯着窗外,神情紧张且专注,我想她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告诉我她只是在对着星星祈愿。”
埃米尔走近乔蒂安的坐椅,“ 说下去,乔蒂安,对着星星祈愿,这有什么古怪呢。我们小时候,我还教过你这么做呢,我们对着许多星星。我们捡来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将好几个便士放在我们的皮鞋上,寻找彩虹的边缘,为了找到一块--”
“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所作的祈愿从未实现过。我的记性不错的话,我比你更早些,就不相信这些荒谬的玩意儿了。”
埃米尔搓着下巴上的短髭,“确实,我很相信向星星祈愿这个事儿。就在昨天夜里,我等待第一颗星星出现在星空,向星星祈愿说我想要一座金山。”
乔蒂安盯着他的表兄,“ 你没有这样祈愿。”
埃米尔将酒杯伸到唇边,看着最后一滴白兰地流到下嘴唇上,舔了一下,“ 我祈愿了。”
“ 这样的梦想会成真,就因为你对着一团灼热的气球祈愿了,这样的事你相信?”
那一刻,埃米尔感觉到一股对乔蒂安的悲哀情绪向他袭来,他努力制止这股情绪,“ 我所相信的是当一个人不相信祈愿--”
“ 那么这个人就死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心里话,埃米尔。”
“ 你懂得这是我的心里话,不过,你可不能把它们往心里去。”
乔蒂安想让埃米尔说些其它的,但是他已经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呵欠。
“ 我太烦人了?是的,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在桦诗庄园已经呆够了,对你单调的生活一清二楚。七点起床,七点一刻洗澡,八点缺十分穿上衣服,八点半早餐,九点你准按时地到达办公室。还有--”
第二章
“你--”
“星期一的晚上,厨师知道必定要做羊肉和牡蛎,星期三是上好的牛肉,先上一道鹧鸪汤,理所当然。星期三是龙虾,星期四--”
“看在上帝的份上,每顿午饭晚饭该吃什么,这有什么错?这都合我的胃口,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
“你想要一位妻子,类似于你的每周食谱。我提出一位女子你就反对一位,因为她们有想法、有行动,或者是有一些你认为不合常规的举动。一句话,你的公爵夫人必须是一位令人厌烦的人。”
乔蒂安吹了一下口哨,“我可没有这么想过,我的妻子必须是个性格上令人厌烦的人。”
“你所要的女子,和你的生活趣味是不相干的。”埃米尔继续说下去,“这个女子不仅要遵循你的这种如尘土一样干巴巴的单调生活,而且还要喜欢安伯维尔家房东的生活韵律。她得对你的姓氏和财富很少关心,必须将她醒着的所有时间献给你和孩子们,对其它事物不必关心。她得--”
“别说了,埃米尔--”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样一位妻子。”
“你为什么不喜欢?”乔蒂安打断了话头,“你知道我的所有事情,是吗?”
埃米尔走到炉火边,捡起一个椭圆形的金色镜框,里面有一张桦诗庄园上一位公爵和公爵夫人的袖珍合影画像。
“巴林顿和伊莎贝尔·安伯维尔,”他说,将镜框拿得高一点,“伊莎贝尔喜欢富有异国情调的冒险,庄园里的老仆人都这么说。他们说巴林顿先生沉浸在伊莎贝尔的奇思怪想之中,他几乎带她周游了半个地球的雪山,他答应她去毒蛇密布的丛林骑在大象的背上,去怪异可怕的荒弃的岛屿旅行。
“我也很愿意知道我的父母旅行的细节--”
“不,乔蒂安,你并不愿知道,其他人也不愿意知道。你父母如此频繁地外出旅行,他们没时间向别人描述他们那伟大的冒险,包括你。他们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了,在家呆很短的几天,然后又走了,去开始另一次古怪的冒险。”
“你为什么这样说,埃米尔?”乔蒂安要求道,“我想你晚上一定是和纸呀铅笔的什么躺在一起,记下了各种激将我的办法。”
埃米尔耸了耸肩,“多可怕的任务,不过,有人会这么做的。”他将镜框放回壁炉上,双手背在身后,在屋里踱步。“伊莎贝尔想看看世界的渴望使得你的世界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世界。她的那些不同寻常的挥不去的想法--使得她疯狂地远行--使得你对常规惯例有种强烈的需要。”
埃米尔打住话头,在沙发边坐下,拾起一个靠垫,手指在上面的绣花上滑动。“反抗,使得你成为一名男子汉,”他轻声地说,“你现在的生活好像是对过去不愉快记忆的反抗。首先,一个不愿吃豌豆的小男孩被逼迫着吃了豌豆,这样他就成为一名男子汉了。但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允许......"
“豌豆?这实在太荒谬了--”
“也许是太荒谬了,但这确实是你过去生活的写照。”埃米尔拍了一下手腕,将绣花靠垫扔回沙发上,“你不清楚吗,乔蒂安?你现在的所为都是对你小时候被迫忍受的生活的反抗。”
“你说得够多的了,埃米尔。”乔蒂安从座椅中站了起来。
埃米尔注意到乔蒂安的表情,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从外表可以看到内心的人,他是一位可怕的公爵,冷冰冰的行为遮盖了向往飞翔的心情,还有一颗被伤害的心灵。“乔蒂安--”
“不要再说了。”
“一个痛苦的公爵,嗯?你今天早餐吃了什么?一缸醋?”
“一缸汽油。”乔蒂安快速作答。
“我建议你不时地吃些柠檬汁,这一饮食的改变会把你从厨房的老一套中拔出来。”埃米尔整理衣角,朝门口走去。“我这个侵犯人的伙伴走了,你会感到独居般的孤独。天气很好,我要去特尔威家野餐了。特尔威先生和夫人很喜欢在秋天的季节里外出游玩。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乔蒂安笑了,“我将对女王说这些事。我会向她推荐你,她一定推举你为庄园小丑。”
埃米尔大笑起来,简直笑弯了腰。“再见了,爵爷,我将留下你与枯燥、可怕和厌烦为伴。还有你,番诺伊,再见了。”他对那只猫这么说。“我将留下你与可耻、憎恨和邪恶为伴。”
表兄走了,乔蒂安望着门槛,然后慢慢地将视线移向壁炉上的镜框。
他的双亲似乎正在望着他,他们都穿着墨西哥人的服装,巴林顿先生戴着阔边帽,伊莎贝尔穿着绣花的农民罩衫,两人都微笑着,显然很得意于他们的装束。
乔蒂安对他们那次墨西哥之行记忆犹新,那时他七岁,也可能是八岁。他父亲用很多钱财贿赂了当地掌管,答应允许他母亲在墨西哥城斗牛。他的双亲回家后,乔蒂安想知道斗牛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伊莎贝尔匆匆忙忙地只是一个劲地与巴林顿谈下次旅行的事--一次去热带岛屿的旅行,确切的地方名称乔蒂安记不清了。在那儿,她踩在灼烫的煤渣路上,和当地人一样在鼻子上穿了孔。从那时起,她的左鼻孔边戴上了一枚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