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车内的把手,当然他如何评价她根本无所谓——她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的,侮辱她也许是他求得内心平衡的惟一方式。是的,就是这样,她带着满意的微笑默默地想,他对她的成就、事业和过人的头脑感到妒嫉了,于是就用他自己发达的肌肉来向她挑战。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他突然之间对她说。
“什——什么?”她不安地问,刚刚取得的心理优势立刻崩溃了。
“我这么说是愚蠢的,”他继续说,目光依然注视着前面的道路,“我只是……见鬼,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是我应 该向你道歉。”
她盯着他看,想要在他树影重重的脸上找出某些讥讽或者是嘲笑的暗示来,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的歉意应该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了——但是相反,它反而使她的内心愈加混乱起来。她吞咽了一下,意识到她不准备接受这个男人成熟而热情的一面,她不打算接受他对她情感的关注。
她不准备喜欢他。
当他转动着方向盘,向旁边的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上拐去时,她的纠缠不清的思绪被切断了。
“我们到了。”他说。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幢小巧的白色建筑坐落在靛蓝色的群山前面。十多束手电筒闪着光,使这座白色的建筑物看起来如同深紫色天空中的闪闪发亮的星星,这种效果是惊心动魄的。
“这是教堂!”
“曾经是。”多诺文一边将吉普车开到了建筑物旁边的空地上,一边纠正了她的话。“天主教修士在上个世纪抛弃了这 座教堂,他们将教会力量转移到更大的岛屿上去了。一个牧师每年到这里来两次,主持洗礼和婚礼。这里是岛上为数不多的能够举行集会的地方,于是帕帕在空闲时间里使用它。”
吉普车停了下来,多诺文从车里跳下来,绕到了前面。但是诺艾尔几乎没有留意到他的行动,她仍然坐在那里,注视 着面前那座陌生的、具有异国情调的、在某种程度上说来非常迷人的建筑。建筑物顶端的瓦片都已经破碎了,墙壁上的斑点和重新修补过的石膏的痕迹仍清晰可辨。这一切向她表明,这座古老的建筑已不复当年的风采。然而它的墙壁被仔细地冲洗过,屋檐与凹室也都用五彩缤纷的花环细心地装饰着。诺艾尔的目光无法从它上面移开,它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种言说不清的情绪,某种真实而又优雅然而却一点也不驯服的东西,就仿佛是一片深广无际的野生丛林,就仿佛迎面吹来的温暖的和风,就仿佛鲜花、大海、山姆——
“杰雷·曼!”
她向四周环顾着,看到了一群拿着手电筒的岛上居民正向着她的向导挥舞着手臂,微笑着。尽管她很担忧,她的唇边还是浮起一个犹豫的笑容。
“一些岛民是冷酷的杀人犯?”
“是的,然而不是每一个圣米奇加岛的居住者都是不可救药的罪犯。”山姆一边帮助她走下吉普车,一边对她说。
这是自从他从她的卧室走出去以后,第一次碰她,这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然而他接触到她光裸的手臂的强壮而自信的手指,却似乎在她的手臂上点燃了一道火线。
该死,我不应该对他有这种感觉。她沉默着想。
“他们叫你杰雷·曼,”她试图将她不羁的思绪转移到安全的方面来,“那个在机场的男人也这么叫你,这是什么意 思?”
“它来源于小岛上一个古老的传说。杰雷·曼是一个四处漂流的讲故事的艺人,他被人与兽类同样地敬爱着。有一次, 海盗抓住了他,并将他推下大海,但是海豚听过他的故事,它们不想让他淹死。它们将他驮到了背上,把他送到了这个小 岛的海滩上。”他叹了一口气,仰起脸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当我在两年前第一次来到岛上时,帕帕·吉尼给了我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当时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那 时我穷困潦倒。”
“为什么?”她脱口追问了一句,立刻后悔起来。
他慢慢地垂下目光注视着她,他的眼神犹如在梦中。手电简的光反射在他的眼睛里,将他那深不可测而又难以愈合的伤痛泄霹出来。有片刻的时间,她以为他会向她倾述秘密,她很吃惊地发现她非常希望他这么做。但是最后,他将目光转到了别处,他的嘴唇抿起了一道冷硬的沉默的线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或者是舍菲尔德公司的金钱——来谈论这件事。”他开始向教堂的方向走过去,“不论你相信不相信,在这些人群当中有许多危险分子。”
他没有开玩笑。
整个圣米奇加岛的居民似乎都挤进这个小教堂里来了,还带着他们的家畜。猪、山羊、小鸡同它们的主人一起参加集会,它们不时地给已经够嘈杂的教堂里增添新的哼声和尖叫声。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集会。成千上万只蜡烛在石膏墙壁上的各个凹陷处与角落里燃烧着,教堂里显得此白昼还要明亮。人影幢幢,投映在四面墙壁上,萨满教中的圣者穿着节日的盛装站在石头雕刻的萨满教诸神面前。诺艾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就像是一位旅游者带着怀古的心情注视着石窟中的壁画,直到一声低沉的耳语在她的耳边响起来。
“小心点,甜心,如果你不闭上你的嘴,这些母鸡就要腾出一个笼子来给你。”
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直了,思绪被他近在耳边的温暖的呼吸搅乱了,那亲密的不可抗拒的笑声在他的话里流露出来。
不可抗拒。她紧紧地闭上嘴,‘转开了身体,希望自己也能从那种捉摸不清的感情中轻易地转开身。
“多诺文,我会感谢你的,如果你注意自己的——”她的话忽然停了下来,她撞到了一个穿着桔黄色的节日服装的高 大男人的肚子上。
“哦,对不起,我——”
那个男人没有理睬她,他越过她的脑袋向多诺文叫了一声,“杰雷·曼!”
然后那个像巨灵神一样的男人得意地笑着,佣手指,指着她,用岛上的方言同她的向导交谈着。当多诺文摇了摇头,向 他摆了摆手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在说什么?”当她看着那个肩膀宽阔的男人退回到拥抗的人群当中时,她禁不住好奇地问。
山姆耸耸肩,“没什么,他想要买你。”
“他想……真的?”她感觉到一种出乎自己意料的沾沽自喜,“他想出多少钱?”
多诺文严厉地看着她,显然对她的反应感到困惑,然后他的嘴角向上弯起来,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甜蜜的然而是极端危险的微笑。“不太多,甜心。”他咕哝着。
他们的目光交融到一起。有人在她的身后推她,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多诺文的眼睛牢牢地吸引着她,就像是一条来势汹涌的地下河——沉默、无情、诱惑、致命。
见鬼,我在这里呆不到两星期,她的内心中有一个声音警告着她,十天以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他就会永远走出我的生活。永远……
“该死!”他忽然间诅咒了一声。
诺艾尔的身体变得僵硬了,他的粗鲁的咒骂声惊破了这个温柔的时刻。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是你,”他简短地回答,向着中殿的另一端点了一下头,“他们。”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两个男人正靠在墙壁上,一个瘦长,一个魁梧,但是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那个瘦长的男人将沾满泥浆的靴子踏在一个石膏做的神灵的头上,而那个魁梧的男人用一把刀子剔着牙。诺艾尔轻轻地发着抖,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脸上的邪恶也让她恐惧。“他们是谁?”
“迪文罗格斯兄弟,哲昆和伊马,这是一个坏消息。帕帕在六个月前已经将他们赶出了小岛,他们的妈妈一定说服了 帕帕让他们重新回来。”他扳住了诺艾尔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向他,“如果那两个家伙中有人向你这边看,告诉我。”
“我不是完全无助的,我知道如何保护我自己,记得今天下午吗?”
“我只记得我们倒在床上,我压在你的身上。”他冷酷说出了事实,“你告诉我,你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做梦!”
“很好。我在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穿着毛织衬衫、自以为是的——”
“一本正经的女人?”她冷冰冰地说。
“不是——见鬼!”他喘息了一下,将他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拿开。他用手指搔了搔他的头,将原本整齐的头发弄得蓬乱了。“该死,诺艾尔,你比任何一个女人都令我发疯,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