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听到了没有?我马上就回去。”
“山姆?”
他仿佛冻僵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弱而捉摸不定,她从来没用他的名字称呼过他,甚至在她喝醉了的时候也没有,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抬头望着那道山崖,做着最坏的打算,什么动静也没有,但这也许是石灰岩玩的把戏,它们可以一直表现得很坚硬,即使它们的岩床已经被地下河与风沙侵蚀掉,直到最后…一刻的来临,它们才轰然倾颓。他曾亲眼见过一整座山峰眨眼之间就粉碎成灰尘的恐怖景象。这种情况很罕见,但是它发,仁过,现在也许它又在发生,就在他的脚下,在她身边。
他—边向那道山崖跑过去,一边按下了步话机上的通话按纽。“诺艾力,离开那里,别管什么电脑了,也别管我,找 处安全的比方,听到了吗,快离开…”
“山姆,我很抱歉我们吵了架,这都是我的错。”
多诺文猛然停住了脚步,她说什么?他举起了步话机,小心翼翼地按动着通话按纽。“你刚才说什么?”
“我很抱歉我们吵了架,”她的声音很缓慢,几乎像是故意在折磨他,“这都是我的错。我想让你继续做我的向导。让 我们忘记发生过的一切吧。”
他的手臂垂了下来,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上帝,她道歉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根本不会相信她会道歉,见鬼,他现在也不相信。他慢慢地走回到来时的石路上,他猎人般的脚步踩在路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当他转过那道屏障似的山崖时,他看到她已经离开了吉普车,正跪在一丛长在悬崖边上的开着黄花的灌木前。她那纤细的轻盈的身体在那历尽风霜的冷冰冰的灰色岩石的显得那么孤独而无助,就仿佛一只精巧的瓷瓶正等待着破碎。他记起了他刚刚想到的那些可怕的景象,一股强烈的渴望保护她的激情在他的心中倏然涌起。让他浑身都僵硬起来。
这是愚蠢的,我根本不关心她,我甚至不喜欢她。
他的脚步迟疑下来,踢到了路边的几颗小石子。她的头立刻转过来,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刹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小教堂,凝视着那个灵魂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的女人。
她匆匆地站起来,下意识地用笨拙的手指擦掉了落在身上的灰尘,这个动作与她平日的从容大相径庭。“我正在看这 株植物,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这样的植物,它叫——”
“夜鼠尾草,”在她的问题没有问完之前,他主动回答了,“我想我为你节约了一个问题。”
她的嘴唇犹豫着露出笑容来,她记起了昨夜的争论。“谢谢,不仅仅是为我节约了一个问题,我的意思是,回过头来想了一想,我真的觉得自己很粗鲁。”
上帝,那个微笑!它比危险的地下河更容易让男人陷进去。他将双手插进斗:仔裤后面的口袋中,将肩膀弓了起来,感 觉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学校男孩。
“好了,我也不是王子,”他生硬地说,“我也很抱歉说了那些话。”
她的笑容凋谢了。她仰起了头, 目光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也?但是我认为一一—”
“嗨,我们还能继续前进吗?”一个电子声音从吉普车里传出来,“你们就要一直这样谈下去吗?”
她回头看了吉普车一眼。“爱因斯坦说得对,我们应该继续赶路了。”
“是的,”他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打量着身边的悬崖,“你的电脑关于岩崩的信息是错误的,但是也许它收集到了别的 信息,我们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她点了点头,跳回到吉普车中,坐在她的座位上,她的举止又恢复到平时的一尘不染的风格上。她的下颏高高地仰起,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面的道路。但是她僵硬的态度并不能欺骗山姆,他现在知道了,她那岩石般生硬的态度只是为了保护她外表下的那一颗脆弱的灵魂。否则,她根本不会关心他并向他道歉。像她那样的得体的举止是罕见的——甚至比钻石还要罕见,但他已经从一件小事中窥探到了她的整个内心世界。
他看着面前那台不情愿的引擎,沿着那条狭窄的碎石密.布的小路向后倒着车。但是在他内心的——个角落里,他已经 感觉到他们两个人都迈向了一条更艰难的小路,这条路上的凶险具有毁灭性,远远超过倾颓的山崖与岩崩。
“这棵树叫什么?”诺艾尔问。
“恶魔树,魔鬼栖身的树。”
她抬头注视着仿佛烧焦了的绿色枝条,思忖着这棵树的克里奥耳语名字的含义。这棵树的树皮上长满了斑点和树结。
忽然,一道彩虹般绚丽的颜色吸引了她的目光。“刚刚飞过的那只鸟叫什么名字?”
“火烈鸟,或者也许是天堂鸟。”
“天堂鸟。”她喃喃自语着,将那个具有魔力的名字在她的舌尖上滚动着,就像是在品味着一杯年深日久的上好葡萄 酒。一个小时以前,他们离开了那座孤零零的山峰,沿途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千姿百态的野生动物:小鸟,蝙蝠,蜥蜴,昆虫,树蛙,还有上帝才能叫出名字的在热带雨林中生活的动物。爱因斯坦与粉红的电源已经关掉了,这是为了节省电池, 直到他们到达营地它们才能再次活跃起来。在他们即将到达营地的最后半个小时里,诺艾尔客串了旅行中提问题的角色。
她将成千上万个问题向她的向导抛过去,其好奇心绝不亚于爱因斯坦。“看那些像兰花的花,它们叫什么名字?”
“兰花。”多诺文回答着,然后笑了起来。
这不是她在他的脸上经常见到的那一种笑容。他的笑容中既没有愤世嫉俗的讥讽,也没有历尽坎坷的沧桑。他的笑容就像一个大男孩的笑容一样淘气———而且具有传染性。当他年轻的时候,他一定杀过人而没有被人察觉,当她回报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时,她在心里思忖着。
与他共享生活的乐趣看起来是一件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一点的恐惧与做作。自从他们在山间小路上继续旅行以后,一种微妙而关键性的变化在他们的友谊之中产生了,他们谈话与举止中的紧张感消失了,似乎一条看不见的毯子在他们脚底下铺展开来,一直通向不可知的远方。但是这种舒适是表面的,至少在诺艾尔看来是这样的。在她的内心中,她感觉到就像是一壶水放在了一个燃烧缓慢的炉子上。每一次,当他向她微笑时,她的心跳都在逐渐加速。“你为什么离开美国,多诺文?”
他的微笑消失了。“你确信你想问我这个问题吗?你会欠我一个问题的。”
“我知道。”她平静地回答。
他将目光转向前方狭窄的路面上,集中精力将吉普车开过了一段长满了盘根错结的树根的小路。这让她想到她也许不应该问他离开的原因。如果他犯了一些可怕的重罪怎么办?
如果他杀了人怎么办?
“女人。”突然之间,他简短地说。
女人?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经过昨夜的争吵,女人看起来应该是最不可能给多诺文惹麻烦的东西。“一般的女人,还是某些特殊的女人?”
他乜斜了眼睛,瞟了她一眼,让她原本高度兴奋的神经飞翔起来。是的,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一定杀过人,现在他还在谋杀。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甜心。现在我应该问你了,记得吗?”他向后掠了一下头发,“你最后一次看到乐园是在什么时候?”
她的脸红了,被这个亲密的问题弄得目瞪口呆。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不应该这样问的,这个问题太私人化了——也太令人尴尬了。她不能告诉他哈洛德曾经计划在她执行任务德这两周里安排时间与她会面,她当然也不能承认这些。即使他是一个关心她的男人,她也无法回忆起当他,哦,他——
“你的舌头让小猫吃掉了,甜心?”
“我不是你的……”她摇了摇头,放弃了。当他们的车开过那座山以后,她决定要让多诺文改善他的举止。“我不认为我私生活的细节问题关你什么事。”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什么你的私生活……”突然之间,他发出了一串笑声,“你以为我在问你……哦,瑞沃尔博士,你的头脑多么龌龊。”
“我没有!”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此外,如果你不是认真的,你为什么谈起那件事?”
“这个,”他将吉普车停了下来,然后他从车上跳下来,示意她跟着他走,“它就在前面那些灌木后面。”
“是什么?我的意思是,没有什么。”她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坐在座位上,“这不是观光旅行,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瀑布边地营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