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是在尽他的职责,同时也是极度缺乏信任的表现。他不知道他能否弥补如此大的过失,但他会拚命尝试。如果必须爬到她面前去苦苦哀求她的原谅,那么就算必须磨破每条裤子的膝盖,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她目前非常脆弱。他记得法官遇害时,她就食不下咽;今天她从早餐后就粒米未进,而早餐在他感觉起来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提供食物给她,但都被她默默摇头拒绝了。她向来是危机中让人倚靠的坚强者,但现在她需要人照顾。
当务之急是去蓝家小屋收拾她的东西,以假名安排她住进旅馆,让她能好好休息。那些事鲁提会负责。
但寇子一定要道过歉才让她走,无论道歉有没有用。
他穿过短短的走廊,打开侦讯室的房门。她抬起头,认出他时立刻转开视线。她仍然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两眼凹陷。在法官遇害后一个多月就发生这种事使她彻底被击垮。
他走进侦讯室,关上房门。天花板上的摄影机此刻并没有在录影,所以他们拥有隐私。如果她要打他耳光,他会承受。如果她要踢他胯下要害,他猜他也会咬牙忍下。他愿意承受她的一切惩罚,只要她肯在事后原谅他。但她毫无动静,即使他在椅子旁蹲下时。
“韩鲁提会送你去旅馆让你休息,”他轻声说。“我们会收拾你的衣物送过去给你。让他用假名替你办入住手续,以免记者找到你。”
“我不会被逮捕?”她有气无力地问。
“莎兰……我们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为什么?有新的证据出现吗?今天早晨你认为我有罪。”那不是指责,语气里没有激动,只有在陈述事实。他觉得她在心理上离他和任何人都好远、好远。似乎唯有如此,她才不会崩溃。
“我错了。”他简单明了地说。“对不起。天啊!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抱歉。事情实在是太巧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在我接到电话离开后外出。”
“我了解。”
她毫无变化的语气使他瑟缩了一下。“你也原谅吗?”
“没有。”
“莎兰──”他伸出手,她立刻一脸惊乱地往后退缩。
“不要碰我。”
他垂下手。“好吧!我现在不碰你。我知道我搞砸了,但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们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头绪──”
“由不得你。”她打断他的话。
“什么?什么事由不得我?”
“放我走。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觉得脚底好像裂开一个大洞,他整个人正向无底深渊坠落。如果失去她──不!不会有那种事,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等最初的震惊过去,她至少会听他说。莎兰是他认识中最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她不肯听,那么他不介意无所不用其极;他要不择手段地留下她。
“我们等一下再谈。”他说,退后给她此刻所需的空间。
“没什么好谈的。”
“当然有。现在我会给你一些空间和时间,但绝对不要以为我会放弃。绝对不要。”
“你应该放弃。”她说,继续凝视着墙壁。
十五分钟后,鲁提带着她从后门离开,快步穿过停车场走向他的车。守在前门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看到他们,摄影记者拍到一些画面,但仅此而已。一个比较积极进取的记者跳进他的汽车里开始跟踪,但一辆白色积架切到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等记者将车驶入车流中时,那辆未标示的警车和白色积架都已消失无踪。
第十五章
看到记者暗示莎兰被当成嫌犯拘留时,狄雷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太可怕了。他们怎么会……没有任何不利于她的证据,一点也没有。怎么可能有?他昨晚粗心留下了弹壳,但那些弹壳不可能和莎兰扯上关系。至于他自己,他接下来只要扔弃凶枪就行了,当然是在磨掉注册号码之后。他讨厌做那种卑贱的工作,但总不能叫他的秘书代劳,对不对?
最重要的是,确定莎兰平安无事。她在新闻画面里好苍白。罗法官和蓝氏夫妇的尸体都是她发现的,暗示她可能像纵火犯在放火后报警来转移嫌疑。警方了解这种作贼喊捉贼的伎俩,他猜这就是她被列为嫌犯的原因。但是,天啊……他害她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他没有想到发现尸体的人会是她,连一次也没有。他早该想到的,因为认真勤奋的她一定是最早开始工作的人。他害她受的惊吓一定很可怕。他想不出他有什么办法让其他人发现尸体,但他至少可以用毛毯之类的东西盖住尸体,减少莎兰受到的惊吓。
他为自己的考虑欠周苦恼不已,因此叫秘书取消当天的会议,提早离开办公室。怎么办,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使她获释,但要用什么方法?他不能打电话到警局要求他们放人,除非他能给他们很好的理由。接着他想到一个妙计,那个计划很冒险,但只要能使莎兰获释,冒再大的险也值得。
即使办事极有效率,他仍然花了几个小时才把事情搞定。接下来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开车到镇警局,把车停在附近银行的停车场里等待。他不知道他的妙计成果要多久才会被发现,但在莎兰获释时,他打算在场表示支持她。
回想起来,这样的结果反而更好。她会伤心难过,需要安全的避风港。他可以给她庇护,以及更多、更多的东西。
幸运之神站在他这边,但话说回来,向来如此。他越等越不耐烦,那群无能的乡巴佬怎么这么久还没发现?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回家时,他看到莎兰从大楼侧门离开警局。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可能是警探,因为他护送她穿过狭窄的车道前往警察专用的停车场。他们进入一辆不起眼的公务车时,被新闻记者看到。一个记者冲进他的车子里,但雷弗算准时间把积架流畅地切入车流中,挡住正要倒车出来的记者。紧跟在他后面的车辆不知情地继续阻挡住记者。
雷弗盯紧那辆公务车,但至少让一辆车隔在他们中间。说真的,他越来越擅长跟踪了。
他要载她去哪里?回蓝家吗?肯定不是。但她没有其他的住处。那么就是朋友家或旅馆了。好消息是她显然没有遭到逮捕,只是被拘留问话,现在他们认为没有理由继续拘留她。他不清楚警方办案的程序,但知道如果她被逮捕,那么她会被羁押到开庭决定能否保释。
现在他只须跟踪公务车看她被带到哪里,然后再来决定用什么方法接近她最好。这次她一定会到他身边,他有十足的把握。
☆☆☆☆☆
“你有比较喜欢的旅馆吗?”韩鲁提警探问她。
“随便。”
鲁提不知所措地瞥向她。他进入侦讯室时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她有罪。但她在侦讯时的反应,加上一些分析推理使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平时他不会担心侦讯对象的苦恼,除非他们歇斯底里地挥拳或是砸东西,否则他都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情绪问题。但这次不一样,由于她和寇子的关系,所以她也算自己人。
“副局长叫寇子在尘埃落定前与你保持距离。媒体发现你和他同居会抓狂。”
“我没有。”她呆板地说。
明知会自讨没趣,他还是继续解释。“所以说,如果医生不在,那绝不是因为他不想。对了,他整天都在说服我们你是清白的。他相信你,莎兰。我们在拚命抽丝剥茧,希望案情能早日明朗,但他──”
“韩警探。”她说。
“什么事?”
“闭嘴。”她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
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替他解了围。他圆睁双眼,不敢置信地听着电话。
“可恶!”他破口大骂。
她猛地坐直,看来好像刚刚真的睡着了。“怎么了?”
“又发生一件凶杀案。”他猛踩油门。“如果你不介意,我送你去不远的山溪客栈。我必须赶到现场去。”
“好。”
他情绪激动。“听来像是相同的犯罪手法,莎兰。实际情形在我们调查后比较清楚,但若真是那样,那么你的嫌疑完全被排除。媒体不会打扰你。”
“为什么?”她摇头。“谁?”
“不知道,我只晓得地址。但命案显然是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凶手不可能是你。”他抓紧方向盘。“可恶!我们遇到了杀人狂。”
抵达山溪客栈时,她说:“在门口放我下来就行了,我自己去办入住手续。”她耸耸肩。“现在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也没关系了,对不对?我也许会接到几通电话,但他们不会来猛敲我的房门。”事情的最新发展让她从嫌犯变成了……什么?关键证人?超级倒楣鬼?
“帮我一个忙,”鲁迪说。“还是用假名登记,就用‘韩洁婷’吧,那是我母亲的名字,那样我们才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