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都在哪里看电视?”
“书房。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他的。”
“让我们倒回去一点。你到家后做了什么?”他啜一口咖啡,她跟着啜了一口。
“开始检查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我在就寝前都会那样做。前门没有上锁,这一点有点奇怪。我可以听到电视的声音,忍不住纳闷为什么他还在书房,楼上却亮着灯?”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走到书房门口察看。他坐在躺椅上,睡着似地歪着头。”
他等她主动说下去,不想在这时诱导她。
“我注意到房里有股气味。”她低声说。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气味。“我以为他可能是中风或心脏病发作而失禁。房里只亮着一盏灯,所以光线不是很好;但在我踏进房间时,角度改变,我看到……鲜血。还有他的头部另一侧。喷溅的脑……”她越说越小声。
“我害怕他还在屋内,在楼上,所以那里亮着灯。我考虑上去……”她再次语不成声。
“希望你没有。”
“我没有。但我很想上去抓他。”她低声说。“结果我回到厨房拿手枪和手机,站在墙角打电话报警。”
“你的手枪现在在哪里?”
“第一辆警车到达时,我把它放进了皮包里。”
“可以让我看看吗?”
“皮包在岛状流理枱上。”
“麻烦你去拿来好吗?”
她像僵尸一样站起来走进厨房。他尾随在后,旁观她取出手枪。枪装在枪套里,他检查弹匣,发现它是满的。“我总是在练完靶后重新装弹。”她揉着额头说。
她还没有擦枪,枪里仍然残留着火药味。他知道弹道比对不会符合;她不会笨到犯那样的错误。他不认为人是她杀的,但不能完全不考虑那个可能性。人们最常遭到最亲近的人杀害,所以在能够排除她的嫌疑之前,她绝对在他不长的嫌犯名单上。
她面无表情、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显然用封闭自我来应付压力。
“我们回去坐下。”他建议,她照做。“有没有再收到邮寄来的礼物或接到怪电话?”
“没有其他的礼物,也没有怪电话。有一次我以为有人在跟踪我,但他不是。”
“你确定吗?”
“他转弯开走了,而且他开的是白色积架。没有人会开着白色积架跟踪别人。”
“除非他只有那一辆车。”但开得起积架的人绝对有其他种类的第二辆车。积架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说,她可能没有遭到跟踪。但那是她在入屋发现罗法官遇害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你曾经提到罗法官收到过一些死亡恐吓,知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
“他的家人会知道细节。我只知道一些大概,但那都发生在我来替他工作之前。他的家人──天哪,我得打电话给他们。”
“我们会通知家属。”他说,看到她大惊失色令他心有不忍地放柔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当然。”她再度按摩额头。“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她报出他们的姓名和电话,又开始瞪着桌布发呆。
“我马上回来。”他说,从椅子里站起来。他想要亲自察看命案现场的书房和其余的房间。
她在他快走到门口时间:“他在楼上吗?”
他停下来。“巡逻警员察看时屋里没有别人。”他在途中就从无线电里得知那一点。
“他没有从楼上的窗户爬出去之类的?”
“没有迹象显示屋里有人。没有敞开的窗户或其他的异状。”他只能透露那么多。
“希望他不在楼上,”她自言自语。“希望我没有让他逃掉。我应该上去看看的。”
“不,你不该──”
“我应该杀了他的。”她直截了当地说。
第六章
翌日清晨六点,身心俱疲的莎兰到伯明罕机场接蓓若一家人。她手捧咖啡在楼下的行李领取处等待。自从发现法官的尸体后,她不知喝下了多少咖啡。但非常肯定全靠咖啡因的支持,她才没有倒下。
她没有睡觉,即使想睡也没有机会。除了寇子不停回来问她问题外,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因此忙得连一分钟也不得闲。她虽然不必通知家属,那个工作由警方负责,但必须打电话叫醒黎娜把噩耗告诉她,而不是让她从晨间新闻里听到。接着家属的电话蜂拥而至,她有好几次都不得不同时讲电话和手机。
她必须解决家属的住宿问题。蓝道和妻子艾咪的三个子女都已结婚生子。由于他们全部住在开车可达的杭斯维地区,所以只有蓝道和艾咪会在这里住到葬礼结束。但葬礼前夕,他们的三个子女及其配偶和四个孙子女都会在此过夜。
荣恩和妻子茱莉住在摩比尔。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已婚一个单身。他们全部都要来住到葬礼结束。蓓若和迪维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住在达拉斯,一家四口也都要来住到葬礼结束。那表示莎兰必须在三更半夜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十一个人安排好住处,以便大清早就能住进去。等葬礼筹备妥当之后,她再来伤脑筋蓝道的子女和孙子女要住在哪里。
她替他们所有人在温斐饭店订好了房间,因为温斐有客房服务可以在非用餐时段提供他们餐点,而相连的拱廊购物中心可以让青少年散心。她替自己在山溪客栈订了一个房间。她吃惊地发现她被禁止待在法官家,甚至被禁止自行收拾行李。她把必需品列成清单交给寇子,由他派人去替她拿那些东西。
她的手枪和法官锁在展示盒里的老式左轮手枪都被查扣。寇子说两把枪都会在调查完毕后归还,也就是警方必须鉴识它们是否为犯案的凶器。
她显然被列为嫌犯。她可以自由进出屋子,她拥有手枪,寇子亲眼见过她的枪法。虽然发票和票根都是她最佳的不在场证明,但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动机,所以她并不为自己担心;在法官惨死的画面不断在脑海浮现时,她无法为自己担心。
死后的他看来是那么的衰弱,仿佛他在生前全靠精神使人不觉得岁月对他的残酷。她非常庆幸发现他的不是别人,庆幸在陌生人接管他的尸体前,还有只属于他们两个的最后片刻。死人没有尊严,但她知道他不会愿意让家人看到他失禁。他也不会愿意让她看到他失禁,但那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不令他难过的一个。
电扶梯开始吐出新近到站班机的乘客,蓓若及其家人就在第一批人群中。蓓若有苗条的身材和标致的脸蛋,金色短发里杂着迷人的银丝。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但还算坚强。她在电扶梯上就看到莎兰,一下电扶梯就过去抱住她。泪水刺痛莎兰的双眼;她一整夜都迫切需要有人拥抱她,使她不至觉得那么孤单。
“荣恩有没有跟你联络?”蓓若问,退后一步用面纸拭泪。
“他们凌晨两点左右从摩比尔出发,应该随时会到饭店。”
“希望他有小心开车。”
“我说服他让茱莉开车。”
“谢谢。”蓓若再度拥抱她。“你还是那么能干。警方有没有查出什么?”
莎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是家属,他们什么也不告诉我。”倒不是说寇子会告诉她什么,因为她仍然被列为嫌犯。
“我早就知道其中一个人渣会在出狱后找他算帐。”蓓若心烦意乱地说。“我早就知道。”
内疚再度袭向莎兰。“我应该在家的。”
“胡说。”蓓若斥责。“昨天是你的休假日,你没有理由在家。你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也许那个人渣在监视屋子时,看到你出门。要怪就该怪我没有雇用全天候的守卫。责任不在你,我不准你有那种想法,听到没有?”
太迟了。那个念头每五分钟就会在莎兰的脑海里浮现一次。万一事情真的是像她在惊恐的头几分钟里想的那样,杀害法官的真是那个送她项炼的怪胎呢?万一他真的来找她了呢?杀害法官实在没道理,但话说回来,那种人做事原本就不合常理。明知道有个怪胎盯上她,她就该待在家里,而不是出去尝试引诱他现身。
直到寇子问到死亡恐吓的事,她才发觉那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她在理智上接受了那个推理,但在情感上还无法摆脱那个第一印象。
“责任也不在你,”她坚定地说。“该负责的是扣扳机的那个人。我们必须记得那一点。”但她还是应该在家的。要不是那条天杀的项炼,她就会在。
蓓若的丈夫迪维和十九岁的儿子晓修到行李传送带边拿他们的行李,十五岁的晓蕾可怜兮兮地独自站在一旁。她的金发挑染成蓝色,左眉现在穿了两个金环。
“哇塞!”莎兰说,走过去拥抱她。“两个眉环。另一个是什么时候穿的?”
“假的。”晓蕾说。“我想在下次见到外公时吓吓他,但──但现在没有机会了!”她的脸一垮,扑到莎兰肩上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