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玫无话可说。空洞的鼓励和虚妄的希望对萝菱的病情并没有帮助。
「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在黑市找心脏。」他视而不见地凝视着酒杯。「我投注大量金钱在囊性纤维变性的新疗法研究上。只要有办法治好,她就有机会。」他激动地说。
她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你——」她突然住口,不需要把话说完。
他接口道:「当军火贩子?是的。我必须在短时间内弄到大量金钱。我在毒品和军火中选择了军火。如果任何能够增加她活命机会的方法出现,无论是新疗法或合适的心脏奇迹似地出现,我都必须立刻准备好现金。那些研究也非常花钱。」他耸耸肩。「她是我的孩子,只要能让她活下去,就算出卖灵魂给魔鬼我也愿意。」
她早就知道他不单纯。除了职业以外,他似乎是个正人君子,好象他把生活的公私两面完全分隔开来。他做的事令人憎恶,但动机却是出于对女儿的爱。她为他和萝菱心痛。
「萝菱的母亲呢?」
「她是……昙花一现的恋爱对象。她想要把孩子拿掉,我说服她把孩子生下来。我负担她怀孕期间所有的开销,事后还给了她一大笔钱酬谢她的辛劳。我想她连看都没有看过萝菱。医生告诉她孩子可能活不了时,她就离开了医院。我把萝菱从医院带回家来。
「虽然当时我小有家产,但那些钱不够维持女儿的生命。别用那种心碎的眼神看我,亲爱的。我不是英雄豪侠也不是悲剧英雄,我冷酷无情、讲究实际。我唯一真正的弱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克星。妳也看到了,她对我有时会相当无情,那一点无疑得自我的遗传。」
「心碎是为她,不是为你。」莉玫尖刻地说。「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我说过我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妳可能也会。」他注视着她,唇边挂着讽刺的笑容。「除非事情发生在妳的孩子身上,否则妳永远不会知道妳会怎么做。」
凭良心说,她无法反驳他。虽然不赞同他的方法,但换作是她,她也会竭尽所能地挽救她孩子的生命。
他放下酒杯,活动一下肩膀。「我有上百个客人在等我,」他说。「我也许该开始尽主人的责任了。但我想让妳认识萝菱,了解我的那一部分。谢谢妳花时间指导她如何化妆。我对那方面一窍不通。」
「你怎么可能懂?」想到萝菱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漂漂亮亮,莉玫的心又碎了。
「我不准妳哭。」
她挺起胸膛。「我没有哭。如果我要哭,你也阻止不了。」
他举起双手。「我认输。我们走吧!」
一出他的私人厢房,就有个高瘦的金发女子朝他们走来。「我很不愿意打扰你,」她一口纯正美语地对龙陆义说。「但出了些小状况需要你处理。」
他点点头。「莉玫,这是我的秘书史嘉娜。嘉娜,这是詹莉玫。」他转向莉玫。「容我失陪了。」
「好的。」莉玫看着他走下楼梯,嘉娜紧跟在他后面。她留意了一下他往哪个方向走。他的办公室一定在一楼,而且是在西厢。
她同情他和萝菱,但那不会妨碍她去执行任务。
她若无其事地往相同的方向走,但等她穿越中央的大玄关时,他已不见踪影。他们进了西厢的某个房间,但她不能打开每扇房门察看。
至少她现在知道他办公室的大概位置。她要设法叫他带她参观一楼,到时他一定会指出哪一间是他的办公室。
强恩明天就会到达。如果她已经知道位置,他们也许可以在明天晚上就安装窃听器和复制龙陆义的档案。
期待使她情绪高亢。强恩明天就到了。
第七章
强恩在晚上十点左右开车抵达龙陆义的庄园。灯火通明的别墅在几英里外就看得到。他在围墙外的大门前停下车,一个制服警卫出来用手电筒照亮强恩的脸,询间他的名字,要求他出示证件。强恩一言不发地从礼服口袋里掏出证件,但没有开口报出名字。警卫锐利地看他一眼,然后退开一步用无线电对讲机通话。
片刻后他打个手势,大门缓缓开敢。打手势表示警卫无法从外面开启大门,强恩推测,也就是说制伏外面的警卫也无法强行进入庄园。
警卫归还证件时再度以锐利的目光瞪视强恩。强恩面无表情地迎视他的目光,然后开车通过大门。
他把车停在主屋的正门前。他一下车,两个穿红外套的仆役立刻靠过来。一个拿出车里的行李;另一个交给他一张停车票,然后坐进他的车里把车开走。强恩推测他的车子和行李马上就会遭到彻底的搜查。
没关系,爱搜就让他们搜吧。但他们不会找到任何情报,甚至是他的指纹。他已经小心翼翼地在指尖喷了一种特制胶水,胶水凝固后形成表面光滑的透明薄膜。胶膜薄到几乎摸不出来,只有用热水才洗得掉。
他步上石阶时,一个穿礼服的男仆迎上前来。「谭先生,龙先生现在要见你。」他以俐落的英国腔说。「请跟我来。」
强恩一言不发地跟着男仆进入玄关边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长沙发和两张高背扶手椅、一个小书柜和一个小酒柜。从房间长宽不到三公尺和门上有牢固的锁看来,强恩猜测这个房间的主要是作为偷情的便捷场所。好的主人总是为客人设想周到。
「谭先生。」陆义站起来,朝男仆点个头,男仆悄悄地退出房间并带上房门。「在下龙陆义。」他伸出手,完全像个殷勤的主人。
强恩拖了一秒钟才跟陆义握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为什么要我到这里来?」他终于开口,语气低沉自制。「这场……会面毫无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陆义说得很轻松,目光却在仔细观察强恩的脸。「我不喜欢处理未知因素。还有,你知道一种非常新而且不该有人知道的混合炸药。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强恩默默地注视着他,眼睛半眯着。「我不喜欢有人在人群中用我的名字叫我,而我对人群的定义是两人以上。」让陆义等待他的答案,他没有心情合作。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在这种宴会上至少有一个人在列名单等着事后出售。」
「我对泄密的惩罚极为严厉。」陆义轻声说。显然认定谭子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人,他朝沙发点点头。「请坐。要不要喝杯酒?」
强恩选择了其中一张高背扶手椅。「我不喝酒。」
陆义的手停在烈酒瓶上,眉毛耸了起来,然后他的手移到另一个酒瓶,替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
「如果你认为到这里来危害了你的掩护,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经手买卖这种炸药并非没有风险。我不想接到假订单,更不想中圈套。由于这种炸药还在保密阶段,所以我才会对你『是怎么知道的』感兴趣。」
强恩把指尖搭成塔状,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陆义良久。他看到陆义的目光瞄向他左手的蛇状戒指。「达美客机。」他终于说。
「坠机空难?是的,非常不幸。我猜那是试验。事前我并不知情。」
「我不管那是不是试验,有效最重要。」
「但你怎么会知道用的是哪种炸药?」
「我……取得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局初步化学分析的副本。我有办法进出瑞士一所很好的实验室。化学特征类似RDX。国家运输安全局没有找到雷管的证据。答案不言而喻。」强恩用索然无味的语气说。
「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是推断得知的?」陆义微笑一下。「不,有人告诉你的。还有另一个人也找上我要买大量那种炸药,那个人无从取得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局的资料。除非是泄密给你的人也泄密给了他,否则他怎么会知道?」
「莫厄尼。」强恩说。「我告诉他的。」
陆义凝视他片刻,然后喝光他的红酒。「真没想到。」他喃喃地道。
「莫厄尼是障眼法的幌子,发生的任何事都会归咎于他。」
「原来他是诱饵。」陆义微笑摇头。「谭先生,我向你致敬,你这一招真是高明。」
强恩放松戒备,只有一点点但看得出来。他的脸色缓和了些,眼皮也开始眨动。「运气好,那个混蛋会把自己炸死。运气不好,他还是会引来太多注意而被捕。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得罪我。」
「这么说来你以前见过莫厄尼?」
「没有,但他是个笨蛋,坏过我的好事。」
陆义放声而笑。「谭先生,我很乐意跟你做生意。详情我们明天再谈,但我离开我的客人太久了,我必须回去招待他们。来吧,我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