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洁在家里当然不打扮,他也不打扮,因为家就是让人放松和感到自在的地方。她抱怨他不倒垃圾又怎样?他也抱怨她把化妆品丢得满镜台都是。两个人住在一起,有时难免惹彼此心烦。婚姻生活就是如此。
他从十四岁起就爱着蒂洁。他怎会忘了那一点和他们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为什么非要等到发现真有凶手在追杀蒂洁时,他才会惊恐地领悟到,失去她会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能补偿她。也许她根本不会让他补偿她。最近一周来,自从猜到他迷恋桑翠起,她就变得冷漠而疏远。也许她认为他真的不忠于她,但他从未让他和桑翠的情况发展到那种失控的地步。他们接过吻,但仅此而已。
他试着想象别的男人亲吻蒂洁时,他会有何感受。也许接吻不是那么可以原谅。
只要她肯再度对他露出那种他对她很重要的笑容,叫他在地上爬,他也心甘情愿。
抵达晓蔷姊姊家时,他看到唐山姆的红色货卡停在车道上。他把车停在它旁边,然后走到双扇门前按电铃。
前来开门的是唐山姆。嘉朗注意到他仍然佩戴着手枪。如果有枪,他可能也会带着,管它合不合法。
「她们怎么样?」他轻声问,走进屋里。
「疲惫。仍在震惊之中。莎丽说她们整天都在打盹儿,所以我猜她们昨晚没睡好。」
嘉朗摇摇头。「她们几乎整夜都在谈话。奇怪的是,她们很少谈做这件事的混蛋,或是他闯入晓蔷家的那晚,她是如何地侥幸逃过一劫。她们谈的都是露娜和玛茜。」
「她们就像失去亲人一样,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山姆知道坚强的晓蔷一定会恢复过来,但也知道她眼中的伤痛可能需要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会消失。
屋里的某些地方,生活一切如常。莎丽的丈夫艾洛在看电视,他们青春期的女儿黛芬在楼上讲电话,十一岁的儿子尼克在打电动。女人们聚集在厨房——为什么总是在厨房——聊天、喝饮料和吃零食。
悲痛使晓蔷和蒂洁脸色苍白,但她们不再泪眼汪汪。蒂洁看到丈夫时,似乎吃了一惊。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听来不大高兴见到他。
「我想要陪妳。」他回答。「我知道妳累了,所以我不希望妳必须等到午夜才能回家。何况莎丽和她的家人到时可能早就睡了。」
莎丽摆摆手。「别担心那个。孩子们放假时,我们通常很晚才睡。」
「记者怎么办?」蒂洁问。「如果他们还守在那里,我们休想得到片刻安宁。」
「我怀疑他们会一直守候下去。」山姆说。「妳今天不在家,所以他们很可能会改打电话,而不是守在妳的前院。」
「那么我想回家。」蒂洁一边说,一边从椅子里站起来。她拥抱莎丽。「多谢了,妳今天是救星。」
「不客气。」莎丽说。「明天没去上班就再过来。无论如何,不要独自待在家里!」
「谢谢,但我想明天我会去上班。恢复日常工作可以帮助我暂时忘记一些事。」
晓蔷说:「山姆和我也要回家了,他看来跟我一样累。」
「妳明天会去上班吗?」蒂洁问。
「不知道。也许吧!我再打电话给妳。」
「「巧比」。」蒂洁喊。可卡犬跳起来,兴奋地摇着尾巴。「来吧,我们回家了。」
「巧比」吠叫一声,在蒂洁脚边蹦蹦跳跳。嘉朗弯腰拍拍牠,牠舔他的手。「你的皮带在哪里?」他问,牠冲去找到它。「巧比」的耍宝通常都能逗得蒂洁笑出来,但今晚她连一个微笑也挤不出来。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蒂洁凝视着窗外说:「你不必提早下班的,我没事。」
「我想要陪妳。」他重复,然后深吸口气。他宁愿到家后再谈,但现在也许是最佳的时机,至少她不能走开。「对不起。」他轻声说。
她没有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是混蛋,愚蠢的混蛋。我爱妳胜过世上一切!想到会失去妳就令我受不了。」
「那你的女朋友呢?」她的语气好象他是好色的青少年。
他皱眉蹙额。「我知道妳不相信我,但我发誓我没有那么笨。」
「那么你到底有多么笨?」
他盯着前方的路面,因为他不敢看她。「打情骂俏。接吻。但仅此而已,绝无其它。」
「连摸都没摸?」她的语气表明她不相信他。
「绝对没有。」他坚定地说。「我……真要命,蒂洁,感觉不对,我指的不是肉体上的事。她不是妳。我不知道,也许是虚荣心作祟,因为我有点喜欢那种刺激,但我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她到底是谁?」蒂洁问。
他必须鼓足勇气才能把她的名字说出口,因为名字使那个女人变得真实。「孔桑翠。」
「我见过她吗?」
嘉朗摇摇头,然后才发觉她没有在看他。「我想没有。」
「桑翠。」她重复。「好象丫鬟的名字。」
他不会笨到在这时说半句桑翠的好话。「我真的爱妳。昨天得知露娜的噩耗时——」他语不成声,不得不吞咽一下才能继续。「当我明白妳有危险时,感觉就像挨了一耳光。」
「被精神变态的凶手追杀很能引人注意。」她嘲讽道。
「是的。」他决定孤注一掷。「妳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不知道。」她说,他的心往下沉。「我说过我不会仓促做出任何重大决定。我现在的心情很乱,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过些时候再谈这种事。」
好吧,他心想。挥棒落空,但他还没有被三振出局。
「我可以跟妳一起睡吗?」
「你指的是性吗?」
「不,我指的是睡在一起。在我们的床上。我也想跟妳做爱,如果妳不愿意,至少让我陪妳睡觉。好不好?」
她考虑了好久好久,他开始认为自己二度挥棒落空。最后她说:「好吧。」
他松了口大气。虽然她听来不大热中,但她也没有断然拒绝他。这是个机会。多年的感情使他们至今仍在一起,没有这种基础的夫妻恐怕早就离婚了。他不能奢望在一夜之间消除他这两年来对她造成的种种伤害。
但她一直在他身边坚持着,所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无论她的态度有多么恶劣,无论他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使她相信他爱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使她平平安安地活着,即使她在事后离他而去。他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失去她,但他知道他绝对受不了埋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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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晓蔷说。「你一定更累。」
「我整天都靠咖啡支撑着。」山姆说。「今晚早点睡吧?」
她打个呵欠。「我想我别无选择。」她揉揉太阳穴。「我整天都头疼欲裂,吃什么药都没效。」
「该死!」他温和地说。「我们连婚都还没有结,妳已经在抱怨头疼了。」那博得一个淡淡的微笑。
「莎丽今天有没有变出一大条黄瓜?」
那个微笑扩大了一点,但其中带着几许哀伤。「有。每次我们一闭上眼睛,她就把黄瓜片贴上来。我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感觉很舒服。」她停顿一下。「你今天有什么进展吗?」
「计算机没有给我们任何线索,所以若杰和我不得不再次翻阅那些档案,看看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妳记不记得任何性骚扰的投诉,或是哪两个员工之间有纠纷?」
「我记得魏珊妲捉到她丈夫和何蔼媚厮混,她们在停车场吵了起来,但我怀疑那是你们要找的。」她打个呵欠。「性骚扰的投诉?我不记得有。卓班奈或许应该天天都遭到性骚扰的投诉,但好象没有人真正投诉过他。何况,他是黑头发。」
「我们没有排除黑头发,玛茜身上的金发可能是她在超市买东西与人擦身而过时沾上的。再说些卓班奈的事。」
「他是个混蛋,老是喜欢说些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好笑的黄色笑话。你知道那种人。」
不知道卓班奈能不能交代他在两起命案当天的行踪,山姆心想。
「公司里有几个人是大家都不喜欢的,」晓蔷继续说。「例如我的顶头上司温旭甫。他对清单的事很不满,直到高层决定利用机会免费宣传,他才高兴起来。」
山姆把温旭甫加进他的嫌犯名单里。「还有谁?」
「未必所有的人我都认识。让我想想。没有人喜欢施苓雅,但我猜她不能算数。」
那个名字听来很耳熟。「喔,那个戏剧女王。」
「令人讨厌的戏剧女王。我很庆幸她不是和我同一个部门,蒂洁必须天天忍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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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蒂洁进入办公室时,施苓雅惊讶地抬起头来。「我以为妳今天不会来上班。」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