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奇怪。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我们的首相大人和我许多朋友的马铃薯先生都有绝妙的相似之处。"
艾瑞西娅藏有笑意的红唇在阳光下润泽闪亮,吸引着他的目光久久无法离开。时间在俩人身边缓缓流逝,惟有他们的此刻像是永恒的静止,四周人来人往,交谈着,手袋晃动着,大卡车呼啸而过,脚下的地微微颤抖。他的眼继而望进她的眼眸深处,初遇时那种性感的磁力再度引她迷失自己。她知道其实她的眼睛已经泄露了一切秘密,然而就是无法离开他的视野。
还是他先调开了目光,望着正在倒车的卡车,空气中徒留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司机在街角调转方向,加速,绝尘而去,使得脚下的地面又一阵轻颤。"他们说地球专为某些人而转。"他说道。
她笑了,看见他眼底仍蓄满温情,不由得一阵烈焰从心底烧至双颊。"我得走了。"她说。
"是啊,"他的声音突然染上忧郁的色彩,"你得走了。"
艾瑞西娅竟然不小心走过了停车场,不得不往回走了好一会。在她坐进那在门的两边都印有《旗帜报》名号的小货车之后,并没有马上将钥匙插入开动小车,而是静静地坐了许久。艾达走后的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发现在自己心里有某种生命的清泉泠泠作响,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然而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喜欢这种感觉,"不",她立刻对自己说当然喜欢。事实上,她感觉非常妙,类似于你满心充溢着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叫你无时无刻想要欢笑想要歌唱,谁能不喜欢呢?然而,她又对此感到害怕,潘多拉也会害怕的。即使在失去艾达不久之后她就能和其它的男人熟识,但是,哈泽德却决然不是她想要的那一类型。哦,天!她不能,她不能
艾瑞西娅很少开车上班,原因之一是因为很难找到泊位,其二是因为报社为员工配有班车。来去都经过她位于勃森拜的家的班车很方便,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搭乘它上下班。
然而,碰到下雨的时候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这个春季气候多变,早晨还是初夏时分的天气下午就变得十分糟糕。可怜的艾瑞西娅和一大群人挤在车站等班车,冷得直打哆嗦。商店的凉篷已不足以作造风挡雨的避难所,寒风卷着一阵骤雨袭上她的双腿。她穿著一件粉色短袖衬衣和一条深粉色的裙子,外罩全棉的薄外套。她倒是希望自己有先见之明能穿上一身比现在更暖和的衣服,外加一件雨衣。
一辆深栗色闪亮的长型轿车停在了车站旁,车门在她面前打开后,艾瑞西娅看见了哈泽德。"肯太太,我载你一程。"
艾瑞西娅有些犹豫又有些动心。恰巧这时,公车向站前驶来,她也跟随着人流缓缓前行,却发现不是她要等的班车。公车司机对着闪亮的小车愤愤不平地叫嚣。哈泽德急忙说:"快来,我们挡着道儿了。"
我又没有挡道,艾瑞西娅暗自想。不过他看上去一副如果她不上车他就不走的架势。候车的人们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嫉妒,揣测掺杂着厌烦。下一秒,她就迅速地溜进客座,随手关上了车门。
"谢谢。"她说,哈泽德正熟练地把车驶人车流中,"但我真的很好,你不必……"
"你湿透了。"他说道,按下了汽车仪表盘上的暖气按钮,霎时,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起,然后,不由分说地,他伸出左手覆盖住她的手,她感到了他温暖有力的手指。"都快冻僵了。"他加了一句,紧握住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
这太荒谬了,艾瑞西娅告诉自己,她极为安静地坐着,我不能像这样对几乎是一个陌生人的漫不经心的碰触有所反应。但是事与愿违。她的肌肤和冰冷的内心却燃起一盆炉火。她闭上了眼睛,身心被一种奇特的恐慌感紧攫。可她对此毫无准备,这真是疯了,有所反应,或许,还是那一种。她尽量自然地告诉自己已经完全从突然丧夫的精神创伤中恢复过来了,然而,身体似乎只恢复到一半而已,很少的一部分。因为她对于性的态度从来不是漠不关心。
"你住哪儿?"哈泽德问道。
"勃森拜,"她说,随即睁开了双眼。"但你不必……"
"我顺路。哪条街?"
艾瑞西婭只得妥协,告诉了他地址。艾瑞西娅和艾达结婚时买下了勃森拜翻修过的一幢殖民风格的房子,并特地为艾达加建了一间画室,等一切装修妥当之后几乎花光了两人所有的积蓄。艾达在男校教美术的薪水并不高,虽然当时他已在批评界和画界小范围内略有知名度,但这绝不是个简单的世界,即使是他卖画的所得也不足以支付所有的生活开销。
"喜欢住在勃森拜吗?"他问。
"是的,应该说相当有趣。"相当一部分波尼尼西亚人住在那里,致使区内的商店带有浓郁的异国情调。艺术家们、作家以及娱乐圈的人士称之为"时尚住宅区"。勃森拜离城市中心只有十分钟的脚程,由一群复古型别墅以及中产阶级的住宅组成狭长的街区,另外还有一座非常棒的图书馆,有着十九世纪的建筑风格,外形看上去像是奇特的生日蛋糕,图书馆对面是有着同样建筑风格的邮局,可能时代要略晚一点。有人把这一区殖民风格的建筑统称为"勃森拜的巴洛克"。但是,那里也有一些非常现代的商店和小型餐馆,和一些专卖二手家具和衣服的旧商店紧密相连。
"你为《旗帜报》工作了多长时间?"哈泽德似乎是随口问道。
"两年。"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之前呢?"
"念大学。后来接受一个新闻工作的培训课程,在州报呆了一段时间,当个职位很低的小记者,然后升为妇女板块的编辑,实际上是专为自己的专栏写艾章,再后来我获得了一个青年新闻工作记者的奖项,于是顺利地得到了《旗帜报》的这份工作。"
"婚姻美满吗?"
"这是相当私人的问题。"
"不愿意回答?"
艾瑞西婭的内心激战着,她当然不想回答,不管怎样,他压根儿就没有权利去问这个问题。但如果她不予回答的话,他又有可能因为误解而乱下一通结论。"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很美满。"她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哈泽德用同样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称不总是住在奥克兰吧?"
"是啊,事实上,我是南岛人。但我喜欢这儿,也喜欢《旗帜报》的工作。虽说只是家小报社,但还是充满了机遇和挑战。"
"诸如拍一些马铃薯。"他小声嘀咕着。
艾瑞西婭嫣然一笑,"是啊,包括其它的我所热爱的工作。第二天,我报道了一场可疑的大火,并采访了一位政府要员。"
"那位先生肯定比马铃薯有趣多了?"
"是位女士。"艾瑞西娅强调道。"不错,她相当有意思。"
哈泽德调侃似地瞥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狂热的女权主义者吧?"
"我自己可不这样认为。"她想起什么似地突然笑出声。
相同的笑意袭上他的双颊,"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应该为你引荐我的小姑——潘多拉,她可是正宗的女权主义者。"
"哦,你认为我们可以和睦相处?"
艾瑞西娅再次笑道:"不,我认为她会在短短五分钟之内把你严厉地教训一顿,叫你叫苦连天。但是我也可以想见你能应付自如。"
哈泽德在红灯前停了下来,趁此机会调转头有些奇怪地望着她,"实际上我对男女平等坚信不已,所以我也期待着见见你的姐妹。"
艾瑞西婭回望着他的眼神充满着怀疑,"你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她坦白地说道。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艾瑞西娅,我知道我们一开始就有些误会,我一直就没给你留下好印象。"
"难道就可以作为你公然藐视我的原因吗?"提起那事儿她就有气。
"藐视?"
艾瑞西婭保持沉默。这时,绿灯亮起,哈泽德重新激活了小车,'称这样想我很难过。其实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子,怎么讲呢?我只是对于应付女人有点疲倦了,她们无时无刻不玩些花样吸引我的注意。"
"你的意思是往往是女人毫无廉耻地先一步行动?"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抱歉。"她挪开了目光,凝视着车窗外被雨水打湿的街道。
"不,我想说的其实是人们应该尝试接受他人提出的界定某些事情的标准。"他缓缓说道,"如果一件东西物美价廉,为什么不以同等的心清去接受呢?"
"典型的商业用语。在形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你觉得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