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决定了。我和朋友有约,先走了。」牟易男拱手一揖,告退离去。
「亦兰!亦兰,你先别走呀!」林淑颖着急地大声呼唤,却留不住女儿的脚步,正懊恼着,却听到一阵笑声,她忿忿地回头瞪着丈夫,「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牟定中连忙收敛了笑容,走到她身边劝慰:「夫人,随她去吧,她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决定就好了。
「你还敢这样说!」林淑颖左手叉腰,右手食指重重戳着他的胸膛,「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我又怎为了?」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还问怎为了?」她瞪大了眼,柳眉倒竖,「就是你害女儿变成今天这副德行,害得女儿嫁不出去,害得我抱不到孙子!」她每说一句就重重地戳一下他的胸膛。
「夫人……」牟定中无奈地苦笑。为了当初的失言,他至今仍不得安宁。
「别叫我!我看到你这个死家伙就有气!」林淑颖越想越气,扯起椅子上的垫子就往他身上打。
他不敢动手挡,只好赶紧退开,口中连连嚷着:「夫人,息怒呀!夫人……」
「哼!」她怒气难平,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砸过去,可是还是被他轻松的闪开了。
「夫人……」他一边利落地闪躲不断飞来的各种东西,一边连声道歉。
但是他越闪,林淑颖的怒气越是高涨。
于是整个早上,凡是经过大厅的弟子都可以清楚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以及门主的道歉声……***
出了家门,牟易男的心情登时好转,想到母亲惊讶的样子,更是让她觉得愉快。她的理想尚未达成,在那之前,不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会换回女装,当然更不可能嫁人;那句娶妻的话看似玩笑,实际上,她是非常认真的说出口。
既然发誓要更加光大御剑门,她就绝对要做到!
如今武林的泰斗是司徒家所领导的武庄,她虽不求超越武庄,但至少要让世人承认在剑术方面,武庄绝对比不过御剑门。
曾经,她向父亲说出她的抱负,但父亲只是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她明白,这表示父亲并不认为她能做到,因为她是女儿,不是他最想要的儿子……正因为如此,她更要做到,向父亲证明她就是儿子,一个能光大门楣的儿子!
我只要你开心。你开心吗?达到了这个梦想,你就会开心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喃语,令她微微失神。
那是时殁生的声音,她清楚的记得他在听过她的梦想后,那样问她──「小男,你真的那么想超越武庄?」
「当然,而且不只是想,我还要做到。」她自信地昂首。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她:「我只要你开心。你开心吗?达到了这个梦想,你就会开心吗?」
无法直视他充满感情的眼眸,她只能拔剑装出专注的表情,轻抚着剑身说出她的坚决:「这是我毕生的梦想,达成的那一日,将会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是吗?你的梦想……」他若有似无地叹口气,「你想知道我的梦想吗?」
「你说。」她仍然回避他的凝视。
时殁生的声音转为低微,「我只想脱离血腥的日子,和我的妻儿过平静的生活,纵使只有一间茅屋、粗茶淡饭,便是人间最大的喜乐。只是,看来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抬头,却在见到他眼中的抑郁后匆匆低首。
他没开口,只以叹息声回答……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但是关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刚刚才发生过。
初识时,他只是一个小气又爱惹她,一天到晚嘻皮笑脸,完全不像杀手的杀手;后来他落难到她家,他们在数月形影不离的日子中真正建立了交情和信任,然后她才发现在他的笑容之后,是一段段悲凉的过往和对命运的无奈感。这几年,他又变了样子,笑容依旧,可是却常说一些令她忍不住心跳加速、胡思乱想的话语,在她装做毫无反应时,总会见到他的眼中闪过抑郁,然而她只能当作没发现,因为她怕事情像她猜的那样,他对她的好另有原因,而原因正是她所不乐见的那个。
所以她宁可让事情暧昧不明,至少能保有朋友的名义,不必担心在事情说开后,她必须拒绝他的……好意,失去她在意的朋友。
一切,还是维持现状吧。
***
华灯初上,丽泽园里人声鼎沸,?平日安静的停云山庄增添了几分热闹活力。
平日散居各地的好友全都聚集在丽泽园的宴客厅里,表面上说是?牟易男庆生,实际上大家是想看热闹。
时殁生喜欢牟易男的事情已是公开的秘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偏偏当事人一副完全没有发现的样子。
眼看时殁生暗恋牟易男多年却毫无进展,他们心中多少也?
那两人着急,只是感情的事旁人无法插手,顶多只能在一旁敲敲边鼓,等待好消息。
于是筵席过后,他们纷纷找借口离席,将时间留给时殁生和牟易男,期待两人能有所发展,他们也好讨杯喜酒喝喝。
「怎众人都走光了?」牟易男带着几分醉意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厅堂就只剩下她和时殁生两人。
「大概都醉了,所以先回房休息。」时殁生心中紧张,笑容不免有些僵硬,但是牟易男并未察觉。
「酒量真是不好,像我,我还很清醒呢!」她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是呀。」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随口应声。
她瞇起眼,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时殁生深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拿出锦盒放到她面前。
「送我的?」她笑问,跟着伸手就要打开。
「等等!」他按住她的手,神色郑重,「在打开之前,我有话要告诉你。」
「好呀,你说吧。」酒意让牟易男忽略了他异样的神情,仍是笑得很开心。
他收回手,不安地拉拉衣袖,跟着又拍拍衣摆,好半天都没说话。
一直没听到时殁生开口,她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该死!他竟然将先前想的那些话都忘得一乾二净了,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你想说什么就说啊!」牟易男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先出去一下。」说完,时殁生匆匆奔出厅门。虽然他先前说要赌一赌,可是事到临头,却又突然胆怯起来,害怕被牟易男拒绝。
如果什么都不说,至少他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边;若是被她拒绝,他该如何面对她?
当初对云追日说起时毫无所惧,一副不得佳人芳心绝不罢休的模样,但是一面对她,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他全豁出去了!如果顾虑东、顾虑西的,他们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了!
如此一想,时殁生终于鼓起勇气,踩着坚定的步伐跨进门。
「你要说了吗?」牟易男把玩着锦盒,暗暗猜测锦盒里究竟是何物,为什么时殁生会这样神神秘秘的?
「那个……」他紧张地咽口水,「我们认识很久了,对吧?」
「嗯。」她右手撑着下巴,双眼直盯着他,迷蒙的眼中满是疑惑。
「那……你知不知道我……」他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大喊:「我喜欢你很久了!」
时殁生这么一喊,她的酒意全被吓飞了,万万没料到他会在此时将她回避已久的事情说出口。
她心中慌乱不已,正思忖着如何避开这个话题时,一不小心竟碰翻了酒杯,她索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含糊不清地喃语:「我好象醉……嗯……醉了……」说着还打了个酒嗝,右手轻揉太阳穴,「我……醉了……先回房去……」她踩着踉跄的步伐朝门边走去,却被时殁生一把拉住。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再看不出牟易男是有心回避,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笨蛋了!既然已经豁出去,他就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案!
时殁生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激动地吶喊:「小男,把你的答案告诉我!不要再让我猜,不要再让我等!四年了,就算圣人也会有耗尽耐心的时候,给我一个答案吧!」
沈默良久之后,牟易男才无力地低语:「你要我说什么?我们都是男人。」她偏头不敢看他,轻轻地挣脱他的掌握。
「男人?到现在你还这么说,」他微怒地拉起她的手,逼她面对他,「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时?你以为只要说自己是男人,就真的会变成男人吗?那是不可能的!你是女人,你是女人呀!」
「放手!」她用力挣开他的钳制,忿忿地转身背对他,「我是男是女不必你管!」
「不论你再怎么强调自己是男人,这一辈子都已注定是个女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还要继续逃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