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哀号声;几次想放手偷听,却被时殁生制止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放手,只听到时殁生和慕容残在说话。
「师兄,你别想对她出手!」时殁生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敢反抗我?」冷淡的声音来自慕容残,却多了一丝讶异。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时殁生的声音也变得冷漠,「以前我只是你的剑靶,如今你虽然可以胜我,却无法全身而退,这点你很清楚。」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我想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慕容残冷笑。
「如果你死了,慕容秀的坟墓何人祭拜?你忍心让她成为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
时殁生似乎捉到了慕容残的弱点,一时间周遭只剩下沉默。
过了一些时候,牟易男才听到时殁生唤她。
「小男,没事了,我们走吧。」他一手搭在她肩上,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见到那些盗匪的惨状。
她明白他是?她好,所以虽然好奇,仍是头也不回地和他一起离去。
***
皎洁的月光下,天?被,地?床,山林成了他们的居室。
「我有几个疑问想问你,可以吗?」因为这些疑惑牵涉到时殁生的过去,牟易男想知道,却又担心引发他的愁思。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对于她,他可以毫无隐瞒。
「鬼面郎君为什么要杀我?」
时殁生淡淡一笑,「只要他高兴,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总不能告诉小男,慕容残是察觉他看她的眼光不同,嫉妒他找到了心之所系,所以才动了杀机──慕容残向来憎恶别人的幸福。
牟易男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
「还有,就是关于你的过去……」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事?」
望着天上的明月,时殁生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过去,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那一年,他大概八岁吧,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黄河河水暴涨,冲破了堤防,淹没田园,毁了他的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只记得他的父母为了救他而淹死,他的大哥救起他,自己却被汹涌的河水冲走,再也没有消息……于是,他成了孤儿,跟着一群和他有着同样遭遇的孤儿流落四方,最后到了长安。
饥寒交迫下,他们成群结党,四处乞讨,讨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抢,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也不在乎那些行?是对或是错。
领头的少年总是找理由欺负他,原因他已经忘了,却清楚地记得少年的脸孔,因为他曾以为自己误杀了他──直到三年前偶然在街上遇到一个卖包子的小贩,熟悉的脸孔虽然充满沧桑,轮廓却未曾改变,赫然便是那个少年。
当初他以为自己杀了少年,害怕得跑出长安城,躲进一座山林,因而遇到了师父。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作为慕容残练剑的活靶,后来慕容残的武功突飞猛进,为了更有挑战性,他才被师父纳入门下,但是仍然脱离不了当剑靶的命运,加上师父有时会突然发狂,对他拳打脚踢,日子可以说是非常的难过;但至少他有一个固定的居所,不必再流落街头。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他以为他的一生就是这样了,直到有一天,师父又发狂了,而且闯入慕容残的禁地,甚至差一点在昏乱中杀了慕容残的妹妹;虽然最后她只受到惊吓,可是慕容残却对师父萌生了杀意。
如果说慕容残还会在乎什众人,那就只有他的妹妹了──对照今日景况,即使慕容秀已经死了六年,在慕容残的心目中,她坟前的一杯土也远胜天下人的性命,所以慕容残杀了师父,他并不意外,甚至感到庆幸;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被赶出那座山林。
再进长安城,他的人生完全改变,就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当第一道晨曦从天边透射出来,时殁生终于说完了他的故事。
虽然有些部分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但是光凭想象,牟易男也可以猜到他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能成功地退出铁蝎帮。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问:「你真的甘心这样下去?」
「当然不。可是,想回头需要机会,并不是说退隐就能退隐,除非像我师兄一样蒙上面具,根本没人知道他是谁。见过我的人不算少,我如何避开众人的耳目退隐?」江湖不值得留恋,可是他尚未等到机会。
她又沉默了,因为时殁生说得有理。
「除非我能改头换面,否则机会不大。但是……」他的眼眸染上坚决,「我一定会找到机会,一定会的!」他直视着她,说出自己的决心,「为了自己,为了……你……我一定会找到机会!」怕吓着她,所以他轻声将「你」字带过。
牟易男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呃……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希望是自己听错,但是她心中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期待?!不!不可能的!她是男人,怎会期待他……不可能!
「没什么。」他微微一笑,抬头欣赏日出。
见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牟易男摇摇头,暗笑自己胡思乱想。她跟着抬头凝望灿烂晨曦穿透云彩,但是心绪不免有些紊乱,脸上的神情也泄漏了她的想法。
时殁生偷偷地望了她一眼,虽然她不可能马上开窍,更不可能轻易接受他,可是他有耐心,他可以等,等她开窍的那一天……
第七章
过了伏牛山,时殁生和牟易男继续南下,两人来到了南阳。
「怎么这么热闹,简直跟京城没两样。」望着拥挤的人群,牟易男颇感惊讶。虽然南阳也算是大城,不过人似乎多了点。
「你第一次到南阳?」时殁生轻抚跨下的坐骑,心里盘算着要找客栈。
她点点头,「这里比我想象中热闹多了,不输长安。」
「这几日是庙会,附近城镇的人都到了这里,想不热闹也难,平日倒是安静多了。」比起牟易男,时殁生算是识途老马了。
「是吗?那正好凑凑热闹。」她的性子向来是爱热闹的,遇上如此盛大的庙会,自然不愿错过。
「得先找家客栈才行。这场庙会远近驰名,运气若是不好,房间全被订光,咱们就不知要在哪里落脚了。」说着,他停在一家客栈前,「你觉得这家如何?」
「随便,有地方住就行了。」牟易男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店门旁的马僮,然后提了行囊就往柜台走。
「客倌,您要用饭还是住店?」掌柜立刻摆出笑脸相迎。
「给我两间房。」她回头交代刚走进店门的时殁生,「你先帮忙点菜。」
掌柜陪笑道:「客倌,真是对不住,小店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只剩一间房?」她眉头微皱。
「是呀!今年的庙会人特别多,大概是巩家小姐决定趁这时?绣球招亲的缘故,这几日着实来了不少人。」掌柜怕牟易男改变主意,赶紧补充:「南阳城恐怕也只剩小店这一间房了。」
她沉吟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那间上房我们要了。」时殁生早听得清楚,点完菜便走到柜台前,直接下了决定。
牟易男忍不住质疑:「只有一间房,这样怎么睡?」
「大不了就一起睡喽。「时殁生耸耸肩,不怎么在意地笑道,见她快变脸了,他赶紧加了一句,「我只是开玩笑的。」
她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先订下来再说,要不然到时候连一间房也没有了。」
「也只好这样了。」牟易男逼不得已地答应了,谁让她想参加庙会呢!
见他们协商妥当,掌柜连忙唤店小二带他们去房间。
***
吃过午膳,稍做休息,时殁生和牟易男便外出闲逛,凑凑热闹。
大街两旁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摊子,卖面具的、卖首饰的、卖糖果蜜饯的……每个摊子前都挤满了人,人潮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他们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晃晃,加上人潮拥挤,好半天都没走完一条大街。
「你喜欢逛庙会?」时殁生一边?她排开人群,一边问。
「喜欢。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缠着我爹,要他带我去逛庙会。」牟易男的脸上带着怀念的神情。
「那……」他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摊子,「你爹会买面人给你吗?」
「当然了。每一次他都会买好几枝给我,可惜放不久就坏了。」她拍起一枝猴儿模样的面人,「这枝不错。」端详了一会儿,她拿出几文钱给卖面人的老头。
时殁生望着那枝面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羡慕你。」
见到他略显落寞的神情,她微笑着将手中的面人递给他,「喏,这个送你。」
「送我?」他惊讶地张大眼。
「嗯。」牟易男点点头,拉起他的手,将面人放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