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靓儿。”
长公主喊住她,同时边打量、边缓缓走近她,眼中的惊艳之色也越明显。
“姑姑……”她被看得惴惴不安起来。
“靓儿今年多大啦?”
“十六岁。”
“十六……”长公主喷喷称赞,“没想到转眼间靓儿都这么大了,而且还出落得如此标致,真是一点也不输你母亲甄夫人啊,喔不!远胜你母亲。”她像看一件稀世珍宝似地眼睛发亮,“瞧瞧这脸蛋,脂粉不施却光华迫人,硬是把我们给比下去,你说是不是啊?王美人。”
“嗯,靓儿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王美人不太自然地答着,老大不愿意的承认。甄夫人当年貌美异常,很得宠于景帝,要不是因为不小心触怒景帝,恐怕今日的她及粟夫人都得靠边站了。
前尘往事谁都不愿溯及,偏偏长公主心里装不下事,那张嘴巴有什么说什么。
“可惜、真是可惜!我那个皇上弟弟当年最宠爱的可是甄夫人呢!击筑、鼓瑟,她样样皆行,人又是花儿般的出众;坏就坏在性子太过刚烈,才会落个幽禁致死的命运。要是当年她收敛些,以皇帝对她的专爱,早晚也给生个儿子,那现今的太子可就不一定是刘荣了。”
这话不仅触动刘靓心里的痛,王美人也颇有感触。论得宠,她的确是输给甄夫人,不过还好,甄夫人早逝,留下的又是女儿。在宫廷中,母凭子贵,谁生了儿子,谁就有机会角逐皇太后之位。
“再说啊……”
长公主还不打算歇口,却让窦太后给厉声喝住:“嫖儿,住口!”
被这么一吼,长公主不甘心地嚷着:“哎呀!母后!我是说给靓儿听的嘛!她不知道她母亲当年……”
“你给我住嘴!”她心痛地指贵女儿,“你堂堂也是个公主,怎么学那些市井民妇嚼起舌根来了。”
“我……我说的是事实嘛!”
未免刘靓心伤,她赶紧道:“舰儿,你先下去吧!你姑姑的话别往心里去,知道吗?”
“是,靓儿先行告退。”
刘靓缓缓出了内室,却听得长公主仍扯开嗓门在说着,不过倒不是她母亲的事,而是平绫公主,她最小的姑姑。
她在廊外止住脚步,侧耳倾听,拜长公主大嗓门之赐,她毋需再转回去偷听。
“母后,您真该把栗姬找来说说,您知道她今天打了平绫公主吗?平绫好歹也是皇上的妹妹、她的小姑啊!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打平绫一耳光,你说她嚣张不嚣张?”
听到这一番话,刘靓的脸色陡地阴沉下来。
本来粟姬跋扈与否、打了什么人,都与她无关。但是这次居然敢当众给小姑姑难堪,小姑姑是这世上最关心她的人,同时也是这宫里最与世无争的人。她总是一张和蔼可亲的脸,对晚辈异常疼爱,对下人更是宽厚,这样一性情温柔敦厚的人,是怎么也不会去得罪栗姬的,想必是栗姬借题发挥,乘机给宫里一干皇亲贵族们提早来个下马威吧!
想像着她委屈的心境,刘靓不觉义愤填膺。再怎么说,小姑姑也是位公主.虽然不像长公主般受到宫廷重视,但也由不得栗姬任章羞辱。
在宫里,唯一愿意与她亲近的人便是这位小姑姑。小姑姑的母亲出身卑微,是个宫女,生下她后没多久便归天。小姑姑虽封为公主,但跟她一样,只有封号而无封地,比起别人有母亲护着又有实际封地的差了很多。宫廷里人人生着一双势利的眼睛,就连奴仆也不例外。自己的母亲初被打入冷宫时,她犹如孤儿一般,除了吃饭还有人张罗着,其余时间根本设人来理会她。小小年纪便尝尽孤寂,幸好还有善解人意的小姑姑,经常来探望安慰她,有了小姑姑的陪伴,才聊以遣怀失母的孤单。
“湘绮。”她唤着身边的侍女。
“公主。”
“你听到了吧?”
“是的,公主。”
“那依你看,该如何呢?”
湘绮脑筋飞快地转着,随即兜出个妙计来。“奴婢认为,就让她失去那张引以为傲的腔蛋,公主以为如何?”
她娇笑几声,眸里闪着异样的光彩。“有趣!纵使真能当上皇后,也要教父皇在她门前绝了足迹。湘绮,你去安排,今晚我们便去拜会她。”
“是,公主。”
两人提步往平绫公主居处而去,这时的阳宁公主已不是刚刚那个温婉柔顺的小女孩了。
她身怀绝技,心毒手辣,凡是曾经错待过她的,如今都已遭到严重的报复。她身旁的侍女湘绮,便是她武功启蒙的师父。
※※※
夜深人静的长安城内,由于实施宵禁之故,白天热闹喧哗,晚上却顿如死城一般,只除了虫鸣及间歇的猫狗叫声,偶尔地点辍着这片寂静。
两道黑色劲装的人影急急而驰,直奔至西安门侧。
为免惊动守门卫兵,两人弓身沿墙而行,寻得一处地点停下,张着锐利如鹰的双眼,将四周的情势扫入眼里,其中一个开口说了:“堤曼,据探子给我们的地图,这儿应该便是西安门了。”
“哦?”那被唤作堤曼的男子扬起两道浓眉,刚毅的嘴角向上微扯,泰然自若地道:“这么说来,这门后便是汉天子所居的未央宫啰?”
“嗯!京师正门把守严密,不易潜入,由这儿翻墙而入,较不易被发觉。”
“嘿!”他搓着干净的下巴,兴味盎然。“真迫不及待要看看汉天子的模样.我大军压境,想必他现在正愁眉苦脸得难以入眠吧。”
“的确是。”
堤曼再看了那难不倒他的高墙,带着几分挑衅,朝身旁的男子遭:“怎么样,句黎湖,敢不敢跟我分道扬镳啊?”
句黎湖内敛地扯着嘴角,“有何不敢!说不定我还能掳个美人儿回来,听说汉宫妃子个个如花又似玉。”
“呵!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色啦?我还以为除了骑马、打猎之外,其他的事你都一概兴趣缺缺呢!”
他从容应答:“入宝山怎能空手而回呢?”
“说得对。”
语毕,两双炯亮的眼神对望,有默契地腾空而起,高大的身材顿如轻燕般射入城墙内。顺利地入城之后,二人随即各奔东西。
※※※
栗姬所居宫殿离未央宫不远,今晚灯火通明,景帝已有月余不曾来到,如今为了匈奴大军逼近之事心烦意乱,想到这儿纾解郁闷的情绪,不知趣的栗姬偏在此时大发娇嗔:
“陛下,荣儿已立为太子,其母却仍以姬为名号,这是什么道理嘛!”
景帝没什么心情地应付着,“你这么急做什么呢?儿子都已当了太子,皇后之位离你还会远吗?”
“可是陛下您不下诏立后,我心里着实难安啊!”
景帝搂过她安抚着,“爱妃别急,朕既答应过你,难道还会反悔不成?只是薄皇后被废之时,有许多老臣竭力反对;现在荣儿初立为太子,朕若又急忙立你为后,那些老顽固还不吵得翻过天来吗?再过些日子吧!”
提起那些不知变通的老家伙,栗姬便有气,没注意到景帝抑郁的神情,仍苦苦纠缠!
“陛下心意既决,还管那些老顽固作啥?您是一国之君,只要您下诏,他们还不是只有顺从的份儿。”
景帝本已心思烦乱,又见栗姬对立后之事紧逼不舍,便益加躁闷。忆及栗姬初入宫时是如何的温柔可人,现今却因得宠而变得不可理喻;他猛地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婶婶馆陶长公主总爱在面前诋毁她,说她心胸狭窄、为人善妒,不能母仪天下;又说她常使巫术.诅咒其他妃嫔,阻绝她们与自己亲近。本来长公主这些话,景帝并不太往心里去的,但今日见栗姬意态骄横,夺权心切,不免想试探她几句。
“爱妃,立你为后乃早晚之事,但朕有一事相托。将来你身为皇后,朕的其他后宫妃子以及请皇子们,要托你好好照料。”
栗姬一听,拉下脸来,怏怏不快地回答:“陛下,您怎么这个放不下、那个舍不得呢?专爱必弃于其他,您既专爱于我,怎么又对其他妃嫔牵肠挂肚呢?”
景帝闻言骤起,对她的出言不逊反感至极。
“你这么的心胸狭小,教我如何能安心让你坐上皇后之位呢?况且你知不知道,匈奴大军压境,长安城岌岌可危,你不思体君忧民,反而在这儿作着你的皇后大梦,哼!想当皇后,你等着吧!”
旋即披袍离去,传令往其他妃嫔宫中去了。
栗姬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心中好不是滋味,待景帝走远,便忿忿地咒骂了起来:“你这只老狗,行事三心二意,早晚给人牵着鼻子走。哼!什么匈奴来犯,匈奴来了也好,到时我改侍匈奴单于,说不定反而能提早封后呢!”
堤曼一听此语,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他尾随皇帝的仪队进入这宫室,躲在梁上,见到栗姬时心想,这等姿色,句黎湖总会动心了吧!他这个哥哥成天老喜欢骑马打猎,把这美女掳回去送给他,看能不能治好他不近女色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