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慈媛却不是这么想,她气愤他威福自用的心思,之前对她不理不睬,甚至到了憎恶的地步,现在却当着太后的面拒绝赐婚;他若是以为她会因此而对她感激涕零,从此乖顺地服侍他,那他就打错如意算盘了!她昭仁公主可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更何况,听多尔博的语气,他将未过门的蒙古格格捧得高高的,说什么怕委屈她,没有心思照顾她,那她算什么?
她是昭仁公主,他的驸马要与她同床还得先让侍女来请示她,要纳妾也得经过她同意,而多尔博的意思,分明把蒙古格格引为正室,她则是半途收纳的,或许连个妾都比不上!
总之,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他高兴就捧在身边,不高兴就可以任意用脚镣手铐铐起来的女人。
与其让自己这么卑微,她宁可削发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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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心想要成全多尔博,外表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得留余地,那位格格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
“你知道,我们固然不能没有蒙古支持,但也不能失去你,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将领,将来皇帝长大了,还需要你协助。”
他既惊又喜,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那侄女,也不是非你不嫁,很多亲王贝勒引颈盼望呢!既然你不愿意,心底又有自己的打算,那就随你吧!”
这是拨得云开见日明了。
他大喜过望,拼命磕头。
“谢太后恩准!”
朱慈媛一脸幸幸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她要决定自己的命运。
“太后,我不愿嫁!请恩准我削发为尼。”
音色清亮地响起,多尔博的呼吸瞬间紊乱,良久,才吐出困窘的一句:
“嫒儿,你……”
她略抬眼,触及那自负的眼神中流露些许受伤的神色,心中不觉舒畅,竟有报复的快感。
“我不愿嫁。”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你……”他仓皇,几近手足无措。
孝庄冷静地问:“昭仁公主,你说清楚,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心中有短暂的茫然,是纯粹想报复吧!多尔博不也曾经这样伤她吗?当她的面搂着活色生香的少女,用冰冷的言语将她的心裂成两毕,如今她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撕裂他。
“我不喜欢他,从来也不喜欢他!”
他错愕,脸色忽青忽白,胸口剧痛。
这次,她又朝他放了一箭。不过,那是无形的,伤他伤得很深,无法治疗,也许一辈子也好不了。
他如一头困兽,愤怒却难掩受伤地望着她。
“你……”他痛苦地咬牙,声音轻抖。“你从来都不曾喜欢我?” 与他哀伤、愤怒的眸光相对峙,她软弱地垂眼,不经意碰见太后高高的花盆底鞋,另一种现实逼迫她必须这样做。她是前明公主,如何嫁给清朝贝勒?
迎向他的眼中有着坚决。
“是,是你把我从云石庵掳走,强迫我成了你的人,我始终没有喜欢过你!”
他伟岸的身体猛烈一震,像被人甩了耳光般一样难受,但觉五脏六腑紧紧纠结,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双眼凌厉无比地锁住她,想从她的眼里找到一丝说谎的慌乱。
但她眼中的决绝,却比利箭更为伤人,他胸口一阵抽痛,无处发作的痛楚,找到一个共同的出口,那便是一年前她所留下的旧伤。
痛苦地抚着它,感受到那个好不容易封闭的血窟窿逐渐裂开,血,一滴一滴渗出;心,一寸一寸崩碎。
太后敏锐地察觉,关切地问:
“多尔博,你的伤又发作了吗?我立刻宣太医来。”
“多谢太后。”他拒绝,以比朱慈媛更冷的眼神望向她,“我的伤不要紧。”
太后看在眼里,知道他是身心俱伤,十分不忍。“多尔博,还是先传御医来看你的伤吧!”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卜会痊愈的。”
他这么说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朱慈媛的脸。锐利的、阴郁的、哀伤的光芒在眼中交错。
朱慈媛心中志忍,挂念着他的伤,却因为莫名的自尊作祟,硬是逼自己面无表情。
太后心如明镜,怎会看不出?但见两人分明有情,只是心性高傲,不肯互相屈服,只好先让多尔博退下,让两人都冷静下来。
“多尔博,你先跪安吧!你与昭仁公主的事,以后再慢慢商议。”
“谢太后!”他僵硬地道:“但请太后毋需再费心,既然昭仁公主执意削发,那就成全她吧!反正我当初只是可怜她国破家亡,好心收留她罢了。”
她心如针扎,很快地回嘴:“我不需要你来同情厂
“喔,是吗?”
“都给我住嘴!”
孝庄一声令下,平息了两人的战争。
她很快地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若刀。,b里暗自盘算,都是年轻气盛,都是身分显贵,谁肯让谁?但一段互有情意的好姻缘,难道要就此错过?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两个互相都不喜欢彼此,那么多尔博你就没有理由再拒婚,我会传旨给你阿玛,择期迎亲。至于昭仁公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继续道:“据我所知,你原是订了亲的,对吗?”
“是!”
“嗯……”她沉吟,又道:“为了不让天下百姓说我们逼你无法容身,我不能让你人空门。我会贴出告示,帮你寻找驸马,找着了,便附上丰厚的嫁妆,把你嫁出去。在这之前,准许你到云石庵暂住,我会找个嬷嬷伺候你。”
这样的决定批下,两人不由自主地一震,同时看向对方,目光互相纠缠,爱恨难分。
多尔博先扭过头去。“但凭太后作主。”
朱慈媛心下一凉,也倔强地回答:“我也但凭太后作主。”
######################################## 元宵节。
紫禁城外的百姓们忙着搓汤圆,筹措着迎接新政权统治的第一个元宵节。
一连串的鞭炮声响,振奋了沉寂已久的民心,也驱散因战争而萧索的气氛,人人引颈眺望。
阵势浩大、令人眼花撩乱的队伍,自午门右边的门穿出,浩浩荡荡地绕着护城河而行。
红色的队伍与街道上白色的细雪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是摄政王多尔衮娶媳妇的队伍,无论在气势上、排场上,都不同凡响。
娶的是蒙古格格,当初便跟着皇帝人京的,如今队伍是将她由宫中迎娶出来,接到摄政王日夜赶工建好的府邸。
—府邸仍在继续扩建装修中,但华美的气象,已经让北京城里的百姓们看得咋舌了。
百姓们分挤在宽长的街道两侧,分沽着荣华富贯的喜气。
锣鼓声漫天响起,哨呐音悠扬,百姓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管他是汉人、满人,还是蒙古人,能亲眼目睹王室宗亲富丽堂皇的婚礼,总是一件让人喜上眉稍的事。
只是人群中有一个人,听着喜乐声,却摧肝断肠。
那人即是朱慈嫒。
没有人注意到她悲切的目光,咬牙忍住痛苦的神情。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瞬间的推挤形成一道小波浪,娇弱的她很快被挤出人群,跟踞地跌至贴满告示的墙壁边,抬眼,不觉鼻酸。
朝廷安抚人心的告示贴满墙壁,轻瑶薄役、减免赋饷,为巩固政权,各项拢络民心的措施纷纷出笼,其中有一张,正是寻找昭仁公主驸马的告示。
有一天,她也会乘着红色大轿自午门出来,嫁给一个始终令她厌恶的男人。
驸马,她是见过的。身型瘦削,看来没什么骨气的一个人。有一回,在保和殿的宴会上,两双眼对上了,他竟吓得连酒杯都捧不稳,这样一个怯懦的人,如何能当她的丈夫?
她自己心底早有人选;要有果敢的眼、警敏的性格、强健的手臂、有力的双脚,要能驯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屈服。
这个人,不正是多尔博吗?
朱慈媛眼神骤暗。记得也是这样一个细雪纷飞的日子,他威武深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倨傲、深具爆发力的眼神征服了她。那时的自己,骄奢尊贵,身分不同凡响,总觉日子平凡到贫乏,无聊至极。
他的出现,像一道光芒,猛然射人她的生活中,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激荡,却不知道原来那便是喜欢。
后来为什么会针锋相对?
仔细回想,原来一开始是她笨拙地想要让他屈服,后来落在他手里,他也企图以威严征服她,到头来。,两败俱伤。
随着新郎倌的接近,人群间推挤的波浪更为急遽,人人疯狂、几近着迷地望着黑色骏马上丰神俊朗、仪表出众的多尔博。
他依旧英俊得让人心痛,雪白的将袍披着红色喜带,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让人不敢直接目视。
他傲然注视前方,无视于因他而起的骚动,旁若无人地婆则缓缓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