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她在摊开的纸上画著座标与一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并涂满那一块「感情总面积」。
等一下告白的後果,这条抛物线是会往上遽增,或者告白失败?咬了咬唇,先作点心理准备——
倘若失败,这条线还是会往上走,但会转为斜率递减的曲线,表示她的思念一时停不了,仍会缓步上扬;当有一天她终於心死,还可以找出最高点,并验证邓智渊切入的不是最低点而只是相对低点,果然爱情没有绝对的呀……然後,线条转趋向下,变成斜率为负的曲线,再随著时间的过去,慢慢成为一个渐趋於零、但永不
归零的极限值。君启扬从此成为她生命中一段不会消失的记忆,但已是可有可无。
趋近於零、而非零的极限值,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慌乱地画个大叉叉,揉掉那张纸,她不能这麽悲观!要她放弃这个象限,再在另一个象限起一段新恋情、新曲线,目前她不愿设想。
时间快到了!胡晶瑶迫不及待拿起背包,出了速食店。
为自己找些利基打气吧!他愿到新竹来看看她,起码对她还有点在意;他会过问邓智渊的事,又愿意帮忙,应该也是关心她的;至於还喜不喜欢她……
七上八下地,时间过了六点。
茫然无措间,天色愈来愈暗,再低头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君启扬呢?!他出了什么事?
想拨电话问问侯灿玉或李曼媛,又不敢离开,深怕离开的空档让他找不著她……
七点了!难道他在耍她?报上次的仇吗?如果是,那也好,他还肯生气,表示对她的在意,只要他肯到就好,晚一点,没关系……
慢慢地,行人少了!她不再左右张望。她的头低垂,站立的腿也渐渐麻木,饥饿的肚子甚至忘了咕叫。
她没勇气看表,原来他是用行动告诉她,他们已经连朋友都不是了……
滴滴晶泪无言落下,滴在指著十一点十分的表面上。不能再晚了!所有的车班都快停驶,再晚就回不去了……
她抹抹泪欲起身,前面有人挡住去路。她垂首绕开,对方也跟著挪动,试了几次确定对方是故意的,她抬头,看清对方的脸孔後,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你……」一股强烈的委屈感使泪又狂涌而出,她低下头,快步欲走。
「为什麽等到这麽晚?」君启扬挡住她问,声音低郁。
这应该是她问的!他为什么让她等到这麽晚?!她负气说:「我马上走!」
「等一下!」君启扬又挡住她,疲惫地道:「你有什麽话,还是说完再走吧。」
坐到人已稀少的店里,趁著未打烊他点了几样东西,无奈她毫无胃口。面对面就座,他用压抑的声音问:
「你这次来,又是跟他吵架了?」
她抬头,一脸白雾,不明所以。
「抱歉让你等这麽晚。」君启扬忍耐著说:「我本来不想赴约的……我在想,如果又要我帮你赶走邓智渊,你找灿玉他们也行。你等我等到这麽晚,有什麽事情非我不可的?你要诉苦,我实在没把握有那个耐性……还是他指名要我解释?」
「这跟邓智渊有什麽关系?我怎麽可能为他哭得这麽逊?」胡晶瑶气他是个睁眼瞎子,委屈的泪愈涌愈凶。「你这个笨蛋!谁说你聪明?我去咬他!连我喜欢你你都看不出来!还是你故意装傻?你讨厌我,想把我推给他,就直说好了!让我白等这么久,这哭成这样……我真是笨!笨蛋应该是我……」
语无伦次地说完,她心灰意冷,低著头不敢看君启扬。
「好了!我说完了!你讨厌我也不用说,我知道,不用再见,我走了!」她摇著脸,欲起的身躯被他压下,他旋风一般坐到她身边,和她同挤连座椅。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狂喜又焦急地按住她双肩。「你再说一次!」
意识到他行动背後的意义,她怀著期待,颤抖地说:「我喜欢你……」
尾音未消,她整个人已落入他宽大又温暖的怀抱。
「你……天!我还以为……」久久,他稍微一松开,脸上有真挚的笑容。「我怎麽会讨厌你呢?我喜欢你都来不及了!你不说,我才真的以为你讨厌我呢!我、我好高兴……」
「真的?!」她又惊又喜地问:「那、那你为什么老是要把我推给他?」
「我犯过错,一直想弥补,也希望你过得快乐,如果你喜欢他,我当然要帮你。」他微皱眉又说:「哪知道我痛改前非,不给其他女孩一点机会,连玩笑都不太敢开,也不交女朋友,专心喜欢你一个,你居然告诉我你是利用我……对我真是重大打击!」
「谁教你以为,我憔悴都是为了他?!还不都是你害的?!害我气起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难过了好久!你怎麽可以把我让给别人?!」她边说边捶他,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
「我想是这么想,其实心里很不情愿。下午你又来找我,我以为你们这次闹得更严重,你还是放不下他,所以非找我帮忙不可。一想到你竟然那麽喜欢他,不惜低声下气来求我,我就生气!你等愈久,我就愈生气!我才不敢妄想你是为了我。你从以前就对我很绝情,一分手连解释都不听……可是看到你哭,我好舍不得,你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我还是投降了!你要我怎麽帮你,我都做!就算要我为你去求他,我也去!」
一抹深切的感动从胸口爆开,君启扬那麽骄傲的人,肯为她去向情敌低头?胡晶瑶软倒进他怀里。
「上次我也哭了,你要是回头也看得到,是你不肯回头的!到底谁比较绝情?以前不理你,是因为打击太大,连你求和的动机都让人怀疑。我是谨慎,谁要你的脑袋这麽复杂!」
「你真不喜欢他?还是……你比较喜欢我?我还需要跟他竞争吗?」君启扬犹有不安地问。
她摇头。「虽然很对不起他,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接受他。从上次见面以後,我就一直想著你……」
简单解释一下她与邓智渊的关系,君启扬释怀地轻笑。「他人不错,可惜你太强,他才那麽紧张。你放心!我不会有这个问题。」
还是那麽拽呀!
「是啊!我们离那麽远,你也没办法控制我,我想跑就能跑啊——」被他惩罚式地紧紧抱住,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要这样吓我!我没办法再忍受另一个三年!」他一脸阴郁地说。
「对不起……」她歉然,又羞赧地说:「其实通知曼媛的时候,我就想过,她有可能把你们找来。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偷偷期待你能来,只是不愿意深思是为了你,想不到她真做了!」
「她做得可彻底了!还故意说是灿玉通知她的,在我这猛煽火!」拾起一张纸巾为她拭净残馀的泪水,君启扬轻轻说:「其实下午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没课了。他们知道我的课表,所以有可能故意带你来堵人,曼媛应该也是跟他们串通好,设计我们碰面。看到你差点被撞,我吓坏了,可是一想到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很可能是为别人作嫁,我心里又不平衡,还想骂他们呢!所以赌气让你等,就看你能等多久,看看你有多喜欢那个家伙……」
「我没有!」她哀怨地叫。
「我现在知道了……终於知道了……」他怜惜地搂她入怀。
厮磨一阵,他们静静享受这片刻,胡晶瑶像又想起什麽地问:
「你到底在哪里上课呀?他们说你不会出现在校本部……」
「又是骗你的!」他轻叹。「我们系大三才迁到医学院,不过这次要谢谢他们了!如果你早点行动不就更好?随便找个理由,什麽园游会、社团迎新、圣诞舞会……统统都可以,找一个理由约我们去新竹,也不用等这麽久了!」
「我们学校没那么多活动啦!」她娇嚷。「梅竹赛是最像样的,其它的小活动就太说不过去了!好像……好像我迫不及待要见你,什麽跟什麽嘛!」
「好好好!是我迫不及待想见你,总可以了吧?」
爱情走到转折点,面子、自尊成了关键,彷佛谁先拉下脸,谁就矮一截,君启扬不低头,她当然也不肯。
但当两人同时退让後,却又开始自责怎不早些低头,他们也就不用浪费那麽多时间了!
炽热的眼神盯紧她的红唇,他觊觎已久,早垂涎以待。面对她迷蒙的眼睛,他直接以行动宣告他的渴想。
vvvvvv vvvvvv
君启扬一直不明白她为什麽念了清大,直至有一次电话让胡晶瑶的父亲接到——
「哦?你就是上次那个一中榜首是吧?!你念了T大医科呀?哎呀!真了不起!我们晶瑶本来也可以念T大数学系,可是她就是不肯,还说什麽崇拜华……华什麽的?他是谁……哦,你也知道?所以了!她是第一志愿考上清大的,实力可不输T大的……」胡自省连番强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