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生立时露出不悦的神情,「妳为什么会这么想?妳是在担心我赶妳走,还是希望妳可以藉此离开我?难道我给妳的,还不足以让妳满足吗?」他越说越感到愤慨不已。
他不过是想抱抱她,满足一下自己空虚的怀抱,她就得如此想他吗?他所给予的承诺,就如此地不值得信任?
古人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难道他们之间年余的夫妻之实,及他对她全然的付出,还不值得她信任?
看到他那因愤怒而充斥了血丝的眼眸,文文不禁打个寒颤,「我……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食言,使得妳和秀秀再次流落街头?」他怒不可抑地逼问她。
她不敢看着他那双眼眸,只得一下子地点点头,又一下子地摇摇头。
「妳现在是什么意思?看着我,我要妳看着我,告诉我到底什么意思?」他要知道他现下心底究竟是怎么想。
「我……并不是要借机离开,也不全担心会流落街头,我只是……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很担心……很担心……」不知为什么,此时好想窝在他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又觉得不该这么做。
他发现她似乎要哭了,愧疚之情,霎时熄了胸中的怒火。
「我不是要对妳这么凶的,只是妳不肯信任我……我这么难以信任吗?」他轻声地问。
她努力地摇着头,「我我信任你,只是……」仰起头来望着渐渐转暗的天色,「老天很爱捉弄人……祂总是在捉弄着我……」
「老天或许爱捉弄人,可是,我会保护妳不遭祂捉弄的。」
文文目光中满是不信,「老天无所不能,你又要如何保护我?你……是李家独子,迟早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传宗接代;而我……我不过是你『买』下的一个女人罢了。」
「就因为妳是我买下的,便认为妳没有那个价值让我保护?」他的双眼熠熠闪烁地看着文文。
她无言以对。
「既然如此。」突地,他放开了她,向后退开数步,「那么我就如妳所愿,让妳回到妳想要的生活。」
错愕的神情写满了她整个小脸。
「交易该有个终结,我不会让你两姊妹流落街头,可我也不会再多付出,所以那座别庄,就留给妳姊妹俩,我另会准备些银两,好让妳安然地产下孩子。」他面无表情地说。
她无法相信,他就这么决定……
「妳一再提醒我,我是买下妳的主人,」他凄然地露出一笑,「从今而后,妳不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妳自己,这样的结果,相信妳该满意了吧!」
随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我如妳所愿」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文文猛然感到自己的心,不知何时破了个如碗大的口,正缓缓地淌着血……
不是为自己淌血……
不为秀的未来淌血……
只为了他的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离去会让她感到这么难过?
她的感情不已经麻痹了?
然,这疼痛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低头看着沾满泪水的手。为什么止不住泪水?
这时,文文才顿觉一件事--
她是自欺欺人罢了!
* * *
李铁生将文文即将回到别庄的事交代妥当之后,便将自己锁在书房内。
他双眉深锁,情时而懊恼,时而担忧。
此时的他,思绪不断地转动。
他不知自己如此做是对抑是错,只知这赌注下得危险,不由得懊恼自己太冲动,更担忧文文就此一去不回。
倘若,他如此的决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他懂,可届时当真随她们自生自灭吗?
可是,他乃堂堂七尺男儿,怎可拉下脸去求她回来?
突然脑中有个贼贼的声音对他说--
承诺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罢了!没有白纸黑字,任你怎么说都无妨,只要她肯回到你身边,耍奸、耍诈、耍无赖,也值得。反正又没人知你对她做了什么样的承诺。
霎时,一扫阴霾,他双眼闪闪发亮。
没错,反正只要她肯回来就好;耍奸、耍诈、耍无赖,只要关起门来,谁知道?
当然,如果能赌赢最好,不只可以赢回她的人,还可以赢得她的心,拥有完整的她。
若是赌输了……就只有这下下之策了。
* * *
一早,文文便被外头的骚动给扰醒。
昨儿个与李铁生谈过那番话后,整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了梦乡,却又让恶梦纠缠不休。
不由得她神色黯淡了下来。昨儿个那番交谈后,他就不曾踏入她的房间,想来他真下定决心。
一直以来,文文就只担忧秀秀的未来,不希望秀秀再经历一次生活变动,而且一再地告诉李铁生,尽管他不要她,也得让秀秀有个优渥的生活,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条件。
如今,他要放她走,也愿意履行她的要求,可怎生地,心却揪疼起来,一股怅然与失落的情绪攻占她整个人。
她望着昨儿个入夜老姜拿来给自己的五百两银票。
他都不给她保证了吗?一栋可能工作一辈子、卖一辈子的皮肉,都不可能赚得的屋子,给了她们两姊妹;还给了一笔可观的银子,为何……为何她还觉不足?
思绪流转,想到李铁生将要娶妻的事实,文文的心头瞬间翻搅成一团,酸酸地、涩涩地,还苦苦地。
她不禁扪心自问:这算是吃醋吗?
文文想象他怀里拥着个陌生的女人……那影像方浮现脑海中,胸内的那股酸、涩、苦的感觉,就更加地强烈,甚至还有些恼怒。
这会儿,她不得不承认她确确实实是在吃醋。
但,拥有他?
哈!是痴心妄想,不过是被『买』下的人罢了,无权也没有那个资格。
郁闷的心情,使得恶心感猛地又窜起,她直想干呕一番。
可看着不时来往的仆人,文文硬生生压住那恶心感,她不愿在人前再次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纵使她确实是个很渺小、毫无用处的女人。
女人?呵,何时起她便习惯自称是女人了?她自嘲地一笑,转身回房,是她离去的时候了。
* * *
一连数日,一入夜回到府中用晚膳,便看到老夫人一副「你来担」的模样,李铁生总免不了暗生闷气。
为了自己的生意以及文文,他不得不去收拾老夫人所捅出的楼子。收拾这烂摊子,他本也乐意,可每每看到自己娘亲的那副神情,他就觉得呕,但碍于古家兄妹,也只好强忍于心,频频装笑。
可真正令李铁生头痛的,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在不伤到古家小姐和危及两家生意往来的情况下,将李、古两家之间的婚事给退了。
像这会儿,他又心不在焉地陪着古若翔与古玉婷,在南城边的市集闲逛着。
忽然,古若翔挨进他身边,问:「李兄似乎有心事?」
望着古若翔那张俊朗、关心的神情,他不由得老实地点点头。
「是什么事能困扰着李兄?」几日下来的相处,若若翔、古玉婷多少了解眼前这男人并非如江湖传言那么地嗜钱如命,不过,李铁生的个性,确实与他们北方儿女的开朗性情相差甚远。
「这……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他一脸为难。
「但说无妨,为弟说不定可以多少帮得上忙。」古若翔诚心地说。
李铁生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猛然下决心道:「那么就请贤弟帮个忙,让令妹与在下单独谈谈。」
古若翔意外地看了看李铁生,「可否让为弟的事先知道一下,李兄打算与舍妹谈什么?」
「谈……婚事!」
第九章
望着满是轻烟的关帝庙内,那群跪在地上求个不停的男女老少,古玉婷觉得那群人可笑得紧。
他们关外儿女并非没有信仰,只是较关内严苛的生活环境,令他们知道信仰只是心灵的寄托,想好好地生活下去,仍得靠自己及众人合作的努力不可,而不是想要什么就去祈求神明,巴望着神明能凭空变出来给自己。
看着熙攘来往的人群,古玉婷免不了想念起自己的家乡。她不过离家个把个月,便想念起辽阔的草原,不由得感到好笑;在以往,她眼巴巴地期盼爹爹与兄长能带自己入关四处看看。
古玉婷忍不住再望望四周,一想到往后她可能得常久居住这里,就忍不住想逃,逃回自己自小生长的地方,可是行吗?
来到开封也快十日,她的未婚夫婿与自己的对话,算了算可能不超过五十句,每次的对话,了问候,便只是短短地招呼,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到未婚夫婿的重视。
所有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妻,刚开始时都是如此吗?还是自己本就不受到李铁生的喜爱?古玉婷心想可能是后者。
倘若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嫁给一个将自己当成掌上宝贝、细心呵护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