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福顺了口气,不理会早已窃窃私语成一片的人群,继续说:“此时此刻,我们家少主正在往柯家庄的路上,而我——”他掏出怀中的银票。“嘿嘿!正赶着送这一千两去下聘哩!”说罢,他便往城南方向走去,而且还不时回头,默数他屁股后面跟了几条跟屁虫。
正如萧昱飞所预料的,萧福身后跟了一大票的好事者,他们大多是想亲眼目睹柯家庄残败的景象;至于那些留在原地不动的,则大多是想像力丰富的,瞧!他们已开始尽已所能的绘声绘影了。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一直被程于湘轻轻按住肩膀的柯冰玉,在人潮逐渐散去之后,像失了魂般摇摇晃晃的,口中喃喃自语的向城南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是大家在捉弄她吧!她最最敬爱的爹爹才刚迈入壮年期,他怎么可能会蒙死神召唤?况且,以她对她爹爹的认识,她不会相信她爹会和青楼妓院扯上关系,更遑论选择那样的风月场所来结束自己的性命,这——一定是无稽之谈!
是的,他们一定是在说玩笑话,她不能当真,千千万万万能当真,可是——可是为什么那张一千两的银票那么刺眼?为什么在听见爹爹自缢的消息后,她的心是那么的哀痛?又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脑中全是那正白色丝绢飞舞的画面?
白——她的脑中、眼前一片白,在白蒙蒙处,她依稀看见了她爹爹惨白、无奈的笑容,但一眨眼,她又看见了她那美丽、高贵的娘的脸上布满了哀怨的泪痕,再一眨眼,她看见了她那天真、活泼的弟弟吵着要爹爹……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她眼前一阵黑,在她还来不及采究为什么时,她已软绵绵地瘫在那个——让她有安全感的怀抱中。
而在接触到“他”的身子的那一刻,程子湘脸上露出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笑容,并且知道——
原来,当“玉面狮王”碰上“娘娘腔”时,竟是这么的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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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早晨,纵然有阳光,却还是苍凉一片!
时序的运转呀!神秘得如此平凡,相同的日出、日落,天黑、天明;人们佣有的每一天不都该是相同、公平的吗?
为何独独她,一个心将破碎的女孩——柯冰玉,在她青春年华就必须尝尽生离死别,就必须面对家境在一夕之间由富转贫的宁窘?更令她不堪的是,她最敬爱的爹,在临死之前,为了疏困自己的债务,竟将她如货物般地卖了!聘金一千两?哈!哈!太可悲了,她一生的幸福竟就只值一千两!
破天的曙光,从窗边的小缝登陆她苍白的脸,传送时空的悲情。她缓缓地自停放在大厅堂正中央的灵枢旁站起,三夜没睡的她,容颜更显憔悴,空洞无神的双眼在熟悉的室内游走,哀怨一点一滴的流逝……当双眼拦不住向外狂泻的哀怨时,她终于向上天发出她最强烈的不满——
“不公平——不公平——”
随着她狂风暴雨般的漫天嘶喊,哀怨化作两颗晶盈的泪珠滴了下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湿红的眼眶显得疲惫而无助。
此刻的她像是一根被点着的腊烛,火催腊燃,腊尽泪干,燃逝生命中最后一页之后,她已经没有眼泪可流,更失去了营造生命的热枕……
柯冰玉虚弱的身躯倚着那漆红的桧木门,苍白的脸上不禁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她爹生前,柯家庄常是门庭若市;她爹死后,柯家庄这是人影川流不息,所不同的是,进出这扇红木门的人们脸上所戴的面具——她爹生前,他们用谦卑、讨好的面具对他,死后,他们全用鄙夷、不屑、嘲笑的面孔待他……唉!原来这就是人性!
她轻轻摇摇头,勉力拉开门闩,纤细的手指还未触及门板,“吱呀”一声,红木门竟打了开来——
“可怜呀!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去了,要教那高贵、平常吆喝下人习惯了的柯夫人、柯大小姐,还有那才五岁的柯少爷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一名矮胖的妇人无视柯冰玉的存在,站在门外,对着柯家庄指指点点、尖酸地说。
“唉!听说柯夫人身体一向不怎么好,现在柯老爷又走了,看来——这往后的日子可难为柯夫人了。”说话的是曾在柯家庄洗过衣服的大婶。“喂!我听说呀——柯老爷子还欠了人家不少钱呢!”
“是呀!他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就算拿了萧家庄一千两的聘金也不够偿还,唉!看来——不但是柯家庄不保,而且连他柯家的这间玉石铺子,也可能保不住了!”刚刚那名矮胖妇人接口道。
这时,她们的身后又挤进一位清瘦的妇人。“不是可能保不住,而是根本保不住!听说柯家庄里值钱的东西和房子早抵押给人家,剩下的只是一堆烂石头,另外还欠了一千多两的债务,这孤儿寡母肯定是还不起的!”
三姑六婆的“长舌会议”够狠也够毒,不仅道尽柯家的辛酸,也挖掘出更多的悲哀。
“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做率不可活!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呀!柯老爷子是爱上恰春院当红的司马嫣红姑娘,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矮胖妇人毫不留情地说:“才一个多月哪!三魂七魄全给勾了去,唉——就这么放着好好的布庄生意不做,又让他那高贵、优雅的夫人独守空闺,只知道成天往恰春院跑,当然会出问题罗!”
她的话,引起了另外一名“长舌会员”的共鸣——
“可不是吗?我家那口子也说,他为了嫣红姑娘,出手十两、百两的花,可一点也不心疼呢!”她顿了下,口气颇惋借地说:“这天下的男人最傻了,烟花巷里的婊子最无情,尤其是那嫣红姑娘,根本就是狐狸精转世,精得很!她哪!要的只
是男人荷包里白花花的银两,怎么可能会为谁动真情?唉!我看柯老爷在商场也打滚了半辈子了,这算盘不也成天褂在胸前吗?怎地会那么想不透彻呀?”
“是呀!你们家那口子可真是清——楚呀!”
说话的是萧昱飞,个子挺高顺,眉毛还算浓,鼻梁也还挺,两片嘴唇常抿成一线,透露出高不可攀的狂样、有钱的公子哥嘛!有那么一点架子,通常是被人们所允许的,只是,他那一双盛满邪气的眼,却是怎么看怎么令人不舒服,尤其像现在这样。这群三姑六婆被他不耐的眼神瞪视得心底直发毛,识相地脚底抹油——溜之为妙。
而溜得最快的是,要回家找家里那口子整顿家风的妇人。
萧昱飞理理披风笑了笑,神气十足地走进柯家庄。
“你又来做什么?”柯冰玉口气异常冷漠。
“来看你呀!”萧昱飞色迷迷地迎向柯冰玉。
“那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请回了。”
一看到他,柯冰玉就想吐;还好她有三天未进食,否则准吐得他满脸满身。虽然如此,她胃里的酸液还是翻腾得紧,逼得她不得不问他远远的。
“等等——”萧昱飞拦阻了她的去路,不悦的说:“三天了,从你爹死了到今天,整整有三天了。这三天,我每天都来看你,而你——除了说相同拒绝我的话之外,就是摆张臭脸给我看,你说——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一直把你当萧大少爷看待。”柯冰玉的口气更寒了。
“就只是这样?”
萧昱飞更趋近她一些,令她不由得竖起寒毛。
其实,萧昱飞还算长得人模人样,但就是眼神龌龊了些,为人处世卑鄙了些。
偏偏她柯冰玉最不屑的就是这等人渣!
“萧大少爷,我们柯家已战败不堪,像你这样多金的公子哥儿实在不宜久留——”
“没错I”萧昱飞快速截断柯冰玉的话。“看来——你还挺识相的嘛!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么今天你就该乖乖地跟我走!”说完,他便去拉她。
“放肆——”柯冰玉使劲甩开他的箝制,慌张的说:“请萧大少爷放尊重些。”
萧昱飞气极了,眯着眼,邪气地说:“我萧昱飞对你已经够尊重了,要不是看在你家有死人,我早就把你给……”他的眼神在瞬间充满猥亵之光。“嘿嘿!你该知道你是我花一千两买来的女人。”
买来的女人?哈!他终于还是说出心底话来了;这样也好,干脆坦白些,省得她多费唇舌和这披着羊皮的狼牵扯不清。
柯冰玉敛了下神色,坚决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第一天到我家来示威的时候,我就已经将那一千两银票给退了回去。我们柯家跟你们萧家根本就毫无瓜葛。”
“是吗?”萧昱飞摇摇头,狞笑说:“话别说得太满,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名份、地位我都会给你,如果你还有办法让本公子高兴,那么我会将你们家的债务处理得一干二净,顺便照顾你娘跟你弟弟往后的生活。怎么样?我对你够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