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们两人偷溜出宫,小姐伤成这样,而皇太子却一点事情也没有,这样的猜测或许有些不敬,可她实在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还有事吗?」纳蓝皱起眉头,不耐的看了玉儿一眼,可当他的视线扫至床上的碧蝉时,眼中则迅速闪过了一丝不安。
「玉儿不敢!」玉儿连忙道。
或许是纳蓝不同于以往的眼神让玉儿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她起身行礼之后就出了寝宫,让他和碧蝉同处一室。
纳蓝根本不在意玉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眼光一直胶凝在偏着头趴睡的碧蝉身上。他走向前,在床边停下脚步。她的气息好浅,浅得让他有好一会儿几乎要惊慌起来,直到他的手探到了她鼻前的气息。
打从和这女娃一照面,她就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可每每占上风的却又是她,教他每次一想到她便是一阵气恼,非得想法子扳倒她不可。
可现下静静看着她,他才发现她是如此瘦小,他用手掌比着她垂放在身侧的小手,讶然的发现她的手竟然只及他的一半!
如此弱小的身子,是如何装下这么大的勇气的?在面对那恶人的刀口,连他都不免心生畏惧,而她又如何有勇气替他挡下那一刀的?
一闭上眼,他几乎还可以看到她挡在他身前时,那瘦弱的双肩上不住的微颤,她一定是很害怕的,那为什么她又能做到这样呢?
如果他有武功就好了,她便不会被那恶人伤成这样。虽然恶人都已伏法,但是只要一想到她的血喷上他的脸的那种感觉,他就恨不得亲手把那恶人杀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她因为他的无能而受伤……
几许乌丝垂在她苍白的颊边,他轻轻伸手为她拨开,或许是他的动作惊扰了她,她深深的蹙起眉头,嘴中低喊着难辨的言语,自眼睫滴落几点泪。
纳蓝的手指掠过她的脸颊来到腮边,拭起她点点的泪珠儿,一种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悸动在胸口凝成,那像是不舍的刺痛在他的血液中缓缓流过……
他像是被灼着了的缩回手指,看着其上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将手指靠近了唇边,那微咸的味儿让他轻轻蹙起眉头。
深吸了一口气,再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的慢慢吐出,他伸手将怀中的玉蝉拿了出来,靠近唇边轻吻,然后俯身轻轻放在她的枕边。
再看一眼,他才悄悄转身离开。
凌崇之手握着剑,出招轻灵的舞着每日必练的武术,自他习武以来,一直不敢或忘「武以勤础」的师训,以求能精益求精,不怠于学。
一道目光让他瞬间由动转静,才一停手,转头就看见一旁站立的纳蓝,他不免有些讶异,因为这是首次他在他练武的时候出现;以往纳蓝总是能避就避的。
他将长剑轻收入鞘,褪去练武时的刚强之气,一脸儒雅的来到了纳蓝的身边。
「太子殿下。」他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纳蓝一挥手,硬生生的打断了他的行礼,「身为师长,不用行臣礼。」
他的话让凌崇之好生呆愣。纳蓝太子一向不愿拜师,是以他虽有师之名而无教之实,今日这一番话是表示纳蓝太子总算想和他学武了吗?
「学武之道在恒,不是两三日可成。」凌崇之提醒他。
纳蓝微微皱起了眉头,「要赢过师父要多久?」
凌崇之挑起一边的眉头,目露有趣之光。这小娃儿好大的口气,还没学就想嬴。
「基本功和心法至少三至八年,之后就靠资质和努力。我六岁习武至今十二年,就看你能在多少之间缩短我们近二十年的差距。」
「我一定会赢你的!」纳蓝信誓日亘的说。
凌崇之对他狂妄的口气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的扯了扯嘴角,他撩开衣摆蹲起马步,「这叫扎马步,是基本功的第一课,你学学看。」
纳蓝依样的双手握拳、双脚屈膝、齐肩而立。
凌崇之走到他的身边,右脚向他的脚一扫。
纳蓝没防着,一下子重心不稳的整个人向前趴去,他怒目起身。
「放肆!你做什么?!」
「扎马步练的就是个『稳』字,要不动如山。你重心不够低,从现在起,每天先扎上三炷香的马步。」
「三炷香?开什么玩笑!」纳蓝气得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凌崇之也不阻止。习武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要纳蓝这从小就被宠坏的小孩子习武更是难上加难,如果纳蓝没有这种觉悟,只想跳过扎实的底子学个一招半式的皮毛,那他倒不如不教,以免纳蓝因为那半调子的武功而招致更大的祸端。
他承认纳蓝那一身出奇清朗的骨骼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学武奇才,可不管他的资质有多好,若不能苦心学习,终究不可能成事。
「爱之适以害之」乃是至理名言,只是可惜了纳蓝这孩子的资质,不然以他所拥有的傲人天分,假以时日,追过他也非不可能之事。
凌崇之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才想离开,身后去而复返的脚步又让他燃起一线希望,他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等待。
「你说三炷香就三炷香。」纳蓝的声音有些闷,「除了这玩意儿,总还有些别的吧!」
凌崇之小心的藏起脸上愉悦的笑意,在转身面对纳蓝时保持着一贯自若的平静表情,「马步扎完之后,我会传你一套内功心法的口诀,配合内功心法每日打坐一个时辰。」
「什么?!打坐一个时辰?」纳蓝提高了音调。
「别动,扎马步不能中断,否则就得重来。」凌崇之警告道。他预计以纳蓝的性子,一定会出声向他抗议,可出乎他意料的,纳蓝竟然只是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的咬住了下唇。
纳蓝的举动让凌崇之微微的点头。直到此刻,他首次相信,纳蓝是真心想把武术学好,只是他还有点不明白,一向任性而为的纳蓝的练武决心究竟是从何而来?
一阵风旋过长廊,吹入位在皇城东侧枕流园的漱石亭里。
碧蝉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肩背上开始结痂的伤口又刺又痒,扰得她心头既烦且乱,根本不能定下心神好好把书看完。
只是偷偷的抓一下应该不会有事吧?
碧蝉心念才动,手都还没伸出,玉儿尖声的嚷嚷已到--
「小姐!怎么才说过你就忘了,那伤口是抓不得的,不然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的!」
碧蝉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认命的把手放下。「没办法,这真的是痒死人了,就像是有千百只蚁儿在爬似的,不去抓很痛苦耶!」
「小姐,你就再忍忍,过些日子,等痂自己掉了就没事了。」玉儿好言劝道。
碧蝉一脸痛苦的皱紧眉头,使出哀兵之计求着一脸坚定的玉儿,「天哪!人家都快疯了,就一下下好不好?好玉儿、好姊姊,蝉儿只要抓一下就好了啦,」
「不行啦,这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玉儿像是铁了心的摇头。
「玉儿,这种伤口横竖是会有疤的,抓一下又会有什么差别?」
碧蝉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肩头,虽然只能看到肩上一小段的疤,但自己心里可是明白得很,这丑陋的疤由颈侧直到腰际,就算结痂脱落了,疤痕也不可能完全由身上淡去的。
才说完,碧蝉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玉儿的双眼在瞬间盈满了泪水。
「都是玉儿没有好好照顾小姐。」玉儿说着还跪下哭了起来。
「喂!别这样!好玉儿、好姊姊,是蝉儿自己顽皮才会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别哭了,蝉儿答应你不抓就是了。」碧蝉连忙起身去拉王儿。
碧蝉虽然觉得玉儿烦了些,可是她也明白玉儿只是忠心为主,有时也就不免扛下太多不必要的责任,像这一次她的受伤就是。明明就是她贪玩溜出宫惹来的祸事,玉儿偏就一副是她送她上刀口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怀疑,万一这次自己要是没活成,以玉儿这种想不开的性子,说不得还真会以死谢罪哩!
「小姐,你的手不能出力的!」玉儿一看碧蝉伸手要拉她,连忙制止。
「玉儿姊姊,人家是受伤,又不是残废,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碧蝉好笑的吐吐舌头,但为了不让玉儿更担心,还是乖乖的让她搀回亭中的石椅上。
玉儿说道:「小姐,你这可不是普通的伤。」
「人家知道,光看这疤的样子,也知道这伤一点也不普通。」碧蝉用手指触了触肩上的疤,指腹下传来的粗糙感觉,让她想起了那最惊险的一幕,眉头也微微蹙起。
玉儿误会了碧蝉皱眉头的原因,以为她是为了身上这道不甚美观的疤而心烦。「小姐,别担心,皇太后担心你身上的伤口,特别差人送了几颗雪晶芦果,听说这果子可是远从西域而来,而且是一甲子才结一次的疗伤圣品,只要你乖乖敷了,背上的疤就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