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开头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恨她!她木然地想。他冷冽的语调告诉她,五年前那个女人并未在他心中占了太多分量,充其量只是个玩物罢了;他对她的感觉不是爱,而是他的自尊心无法忍受女人率先结束关系,如此而已。
“或许吧。”她喃喃道,目光移到他搁在桌上的手,修长、干净而漂亮,像是艺术家的手。她无法抑制地想起那双大手曾经多么温柔地在她身上,细腻地抚爱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紧咬住下唇,命令自己甩开那个念头。
“走吧。”他突然起身,朝她伸出手。“我们到外头去吹吹风。”
她没有拒绝地起身,任他握住她的手来到室外。位居二十五楼的景观餐厅设计得十分贴心,精心装潢的露台不仅可以俯看整个台北市的万家灯火,更提供了几个隐密的露天咖啡座,昏黄的灯光营造出的气氛十足浪漫而高雅。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问她。“介不介意告诉我?”
她摇头,轻声开口,“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现在则独居在温哥华。我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他两年前也过世了。”
他有好半晌沉默不语。“我很抱歉。”
她勉强一笑,调开目光凝视远方。他离她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觉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头顶。
“为什么想回来台湾?”他突然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回来台湾是因为……”我想见你。“休息。我正好有几个礼拜的假,所以想回来看看我出生的地方,探望几位父亲生前的老朋友,顺便看看有没有留下来发展的机会,而萧伯伯算是我最亲近的长辈,没什么特别的。”
“这么说来,你在这儿没有其他亲人了?’他抬起她的手,手指轻摩着她纤细的指关节。“美国呢?有人在等你吗?我是指——男朋友、或是追求者之类的?”
“没有。”她想抽回手,他却紧握住不放。他黝黑的瞳孔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每次只要和他的眸子相遇;她就会忘了一切。
“美国的男人都瞎了眼吗?”他慢吞吞地说。
她没有再挣扎,但避开他的注视。“我的工作一直很忙碌,没有时间做其他事。”他没有再往下问,她侧过脸来看他。
“谈完我了,该聊聊你了吧?”她故作轻快地道:“我听说你有位漂亮的女朋友,已经论及婚嫁了呢。怎么,她不介意你和别的女人吃饭?”
他的唇角往上弯起。“社交圈里经常有些空穴来风的小道消息。”
“关于你的还不少。”
“你相信?”
“那并不干我的事。”她耸耸肩。“我在杂志上看过她的照片,她……很漂亮。”
“是的。”他同意。“尚萱是个好女孩。她进退得宜、善解人意,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我们从不过问对方在公事上的一切应酬行为,但却彼此信任。”
这么说来,她也只是他公事上的应酬之一喽?“她似乎是个相当明理的女孩。”
他微笑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她的确是。”
她垂下眼睫。“那……很好。”她低声说道,极力漠视心中掠过怅然和失落感。
你还期待什么?她在心里质问自己。丛皓已经不属于她,他和任何女人来往都不干她的事;但为何由他口中证实这一点,她仍然感觉心中那被撕扯般的剧痛?
仿佛察觉她身躯的轻轻颤抖,丛皓低下头来看她,手指轻抚上她的胳膊。“怎么了?”那温热的触摸几乎灼痛了她,她踉跄地退后了一步。“没什么。”她声音不稳地道:“我想回去了。”
他深思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然而她没有给他看出破绽的机会,优雅地转身往原来的座位走去。
在回程的一路上,他们没有多做交谈。缪令襄视而不见地瞪视着窗外,心绪陡地有些恍惚。她觉得茫然,觉得失落;他就在她身边,就在她伸手可及之处,天知道她多想不顾一切地投进他怀里,向他倾吐这些年来的渴望与相思;然而她不能。
他根本不认得现在的她!等他知道她的目的之后,他更不会原谅她。
车子的震动将她拉回神来。“到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想拉开车门下车,他的手却更快一步伸过来握住了她。
“这个周末,我有个非出席不可的应酬,你愿意陪我去吗?”他低沉地道。
她讶异地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目光黑黝黝的,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宁小姐呢?”她用舌尖润湿嘴唇,故作从容地问道:“她不能陪你去?”.
“但我邀请的是你。”他柔声道,凝住她的眸子几乎能透视进她的心里去。
她垂下目光,努力抑制心脏的急速跃动。“你经常这么做吗,丛皓?”
“什么?”
“对别的女人提出邀约,而不在乎未婚妻的想法。”
他缓缓笑了开来,脸上棱角随之移动。“只要你也有相同的意愿。你有吗?”
缪令襄瞪视着他。这不像他!五年前的他虽然一样投怀送抱的女人不断,但他一向很清楚分际,总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并非来者不拒;而现在,他的再度邀请是真的对她有兴趣,或者——她只是他花名单上的另一个猎物罢了,只能维持到他的新鲜感消失?她霎时心绪纷乱。
然而,周克诚的话又在脑中浮起。记住我们的计划,令襄!只要能接近他,你必须要抓住机会……
她微吸了口气,声音有些不稳,“我不确定……”
“你另外有约了?”
“不是,可是我……”。
“那就好了。”丛皓露出令她无法拒绝的微笑。“这次别拒绝我,好吗?”
她闭了闭眼睛,理智迅速取代了感情。“我很乐意。”终于,她开口说道,见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太快了,快得令她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准备好,明天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她还来不及回答,他的手已经穿过她颈后的发瀑按住她的后颈,而后倾过身来吻她。她轻僵了一下,那是个十分绅士的吻,只轻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却令她的脸儿发烫,心脏狂跳。
“晚安了,令襄。”他轻柔地道。
直到车子消失在午夜的街头,她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唇,仿佛那儿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
“范洛亨告诉我,你最近又有新的猎物了?有没有这回事?”
丛皓侧过身,看着那个坐在他办公室里的女人。她正毫不文雅地跷着一双修长的美腿,目光饶富兴味地盯着他看。
“你的消息挺灵通的。”他耸耸肩,注意力又回到手上的文件夹。
“这么说是真的喽?真的出现了追求的对象?”宁尚萱兴匆匆地接着问:“那个女人是何方神圣?是我认识的吗?”
“你很好奇?”
“当然。向来只有女人倒追你这位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我可是头一回听说你会主动去约女人。”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
身上转了一圈。“怎么,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居然能令你打破原则?”
丛皓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看样子你是不想告诉我了。”看出他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宁尚萱无趣地耸耸肩。“对了,今天晚上你不是得去出席一场游艇的私人派对吗?”
“嗯。”
“你怎么没找我当你的女伴?”
他露出微笑。“抱歉,我有人选了。”
“我想也是。”她撇撇嘴巴。“但你起码要通知我一声呀,如果人家问起我为什么,我也才能掰出一套完美的说词嘛,比如说我们吵了一架啦、或是闹分手之类的,让那些人有些茶余饭后的话题可以聊啊。”
丛皓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就是宁尚萱,活泼、古灵精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和乱七八糟的念头。外头所有人都将他们当成理所当然的一对,但只有他们心知肚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我很好奇耶。”她不死心地又问。。“你以前对我身边的女人都毫无兴趣打听。”
“以前那些女人都是主动投怀送抱,这一回可不同,居然会让你抛弃我而选择她当你的女伴,我自然得调查一下我的情敌喽。”她轻哼着。
“她长住在西雅图,是钜林集团萧董事长一位老朋友的女儿,你不会认识她。”
“那可不一定。只要她多跟你在社交圈里转转,过不了两天,她的身家背景就会被查得一清二楚。”宁尚萱笑嘻嘻地道:“无所谓,反正过不了几天你就会乖乖回到我身边来的,到时候我再告诉人家,你觉得我比那个女的强多了,所以浪子回头好了。”
丛皓笑而不语。
“对了,怎么没看见范洛亨?”她左顾右盼。
“洛亨到东京出差去了,要下个礼拜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