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难得的盛大场面,想必褚氏集团不会缺席吧?”
席与蝶微微一愣,原本要拉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搁在皮包上的手倏地握紧。
“那又如何?”她勉力镇定地道。
饶邦睿先是沉寂了半晌,而后低叹一声,“你还在为那件事而自责吗?与蝶,我早说过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她猝然一甩头,声音急促,“那天如果不是我约他到甲板上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他就不会死。”
“那是个意外,谁也料想不到的意外。再说你当时也被攻击,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你早该把它忘了。”
“也许你们忘得了,但我无法。”她低声地说。即使事情过了这么久,痛楚依然不减。“我可以听你们的话,说服自己那只是个意外,但我却心知肚明它不是。有人要杀他,而且褚拓就当着我的面被人推到海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忘记他在我面前死去的事实。”
饶邦睿抿紧嘴唇,音调紧绷。“我们也不想见到这件事发生。当时我和为丞一路尾随你上了‘蓝天使号’,就是担心他可能会胁迫你。当我们赶到甲板上时,只看见两个人影跑掉,而你就昏倒在地上,我们当时只顾着救你,根本没想到要去追那两个人,也没想到褚拓已经被人推入海里。”
“我知道。”席与蝶勉强微笑,声音依旧苦涩。她不知道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经过也已经一片朦胧。“那是褚氏集团所属的游艇,没有受到邀约的人根本无法上船,怎么会有人要在褚拓的船上行凶害死他?”
“那天与会的宾客太多,再说当进时间已近午夜,有人趁着深夜守卫松懈时偷溜上船要对褚拓不利,并非不可能。”他声音平静地道:“褚拓的敌人太多了,以他在商场上的强硬作风,他树立的仇家绝对不在少数,会遭人怨恨并不令人意外。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可能连你也会遭殃。”
她寂然不动,咬紧下唇。她并不很真确的记得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和褚拓都喝了酒,而后仿佛被下了魔咒般,昏眩和迷漪令他们之间交织着热情和渴望。正当她软弱得几乎失去意识时,便见鲜血自他的额头淌下,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当饶邦睿告诉她褚拓的尸体被打捞上岸后,她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之后她惊惧过度,仓皇无助,每天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着,在夜阑人静时痛哭失声,直到喉咙干哑、眼睛酸涩得再也流不出泪水为止。
席与蝶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即使事情过了三年,这件事仍然无时无刻啃蚀着她。她以为只要她向褚拓哀求,他一定会心软,他终究会答应的,他不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她知道的……她一直自信自己是那样的了解他,然而事情却演变至此!
她忘不了褚拓眼中的震惊,也知道他必然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她从未想到要置他于死地,但他却在她眼前丧命!
“再说,他死了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好。”饶邦睿耸耸肩道:“也许这个说法很残酷,但你必须承认为丞因此而得救。以褚拓强硬的个性,他不会因为你区区几句话而心软,进而答应撤销告诉。如果他还活着,为丞现在可能还在牢里,咱们振旭企业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
她没有反驳,知道饶邦睿说的是事实,也知道自己无法否认这一切。然而这一切却必须靠褚拓的性命来换,逝者已矣,她可以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但却逃不开良心的谴责,她至死都不会有心安的一天。
“是我害死了他。”她轻声地道。
饶邦睿一手轻搭上她的肩。“与蝶……”
她垂下眼睑,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臂。
“别谈这个。”她故做轻快地道,“时候不早了,别忘了还有个约会要赶呢,我得回去换件衣服。这可是振旭企业第一回被邀请出席的正式场合,咱们可别迟到了。”
饶邦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但没有再说什么。“那好吧,我六点去接你?”
她点头,看着饶邦睿朝她温和一笑,转身离开了她的办公室。直到门阖上的声音传来,她才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别再想了,席与蝶。她在心里命令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她再怎么悲伤,这仍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眼前最重要的是帮助叔叔整顿公司,尽快再建立起属于席家的企业王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一桩早已过去的事懊恼自责。
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然而,她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安。
那不安感从何而来,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她再怎么试,痛楚会一辈子停留在她心里。无论她躲到哪里,魔魇依旧无所不在,恶梦依旧纠缠不清。
她怀疑她会有从这个恶梦中醒来的一天。
???
当饶邦睿和席与蝶抵达会场时,晚宴早已经开始了。
和风集团创业五十周年的纪念酒会,没有选在五星级饭店中举办,而是在主人位于观音山的私人豪宅中举行。也由于主人不喜欢太过铺张,所以只邀请大约一百名的宾客。所有接获邀请函的宾客若非是和主人关系密切的商场好友,便是企业界赫赫有名的大财阀,其中更不乏富商巨贾和党政高官等重量级人物。
七点过一刻,主人在短暂的致词后,宣布晚宴开始。只见宅邸四周到处是衣香鬓影,穿着珠光宝气的宾客热络寒暄。
筵席是采不设座的自助餐会方式,地点就设在巨宅后方的草坪上,在游泳池四周排列着整齐的长桌,白色的蕾丝餐巾上张罗着主人特聘名厨精制的珍馐佳肴。一组小型的管弦乐团正奏着柔和的古典乐曲,更烘托得这个豪门夜宴不同凡响。
将手中的请柬交给门口必恭必敬的接待人员,席与蝶挽着饶邦睿的手臂步入这个灯火通明、辽阔如一座小型高尔夫球场的巨宅中,和所有迎面而来的宾客们点头微笑。
“咦,这不是与蝶吗?”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他们同时回过头,出声招呼的是笑意盈盈的黄清源夫妇。
“黄董事长、夫人。”席与蝶礼貌地点头。
“哎,别这么生疏,叫伯父、伯母就好,别忘了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呢。”黄清源笑咪咪地说,看了饶邦睿一眼。“邦睿你也来了,你干爹呢?”
“干爹还有些事要处理,要我们先来向您祝贺。”饶邦睿连忙说。
“什么有事要处理,说穿了就是年纪大了,懒得应付这些人,只好叫你们这些孩子替他跑腿。”黄清源皱皱一对灰白的眉毛,关怀地问:“公司还好吧?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
“谢谢黄伯伯,公司一切都还算顺利。”
“嗯。”黄清源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一旁的夫人瞪了他一眼。
“好啦,能不能别再提关于公司的事了?我可有话要跟与蝶聊聊呢。”黄夫人亲热的拉住席与蝶的手,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开心的笑眯了眼。“瞧咱们和与蝶多久没见,这孩子真是愈来愈漂亮了,清清秀秀的模样真讨人喜欢。与蝶,你告诉伯母,有没有要好的对象啦?如果没有的话,伯母给你介绍……”
黄夫人还没说完,黄清源已经重重的咳了一声,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
“你没瞧人家与蝶和邦睿是一对儿吗?别再乱点鸳鸯谱啦!”
见黄夫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席与蝶正要开口,饶邦睿已经比她先一步说话。
“我们还不急,黄伯伯。干爹的公司还在整顿的阶段,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哪来的资格谈成家呢?再说与蝶也还年轻,不急着在这一、两年结婚。”
“也对,你干爹毕竟还没放手将公司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闯嘛,多磨练磨练是应该的。”黄清源笑呵呵地说道,朝他们做了个手势,“来了就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有空就到这儿来坐坐,嗯?”
见他们点头,两位老人家满意的一笑,随即被其他前来道贺的宾客淹没了。
“你为什么那么说?”一直到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席与蝶才平静地开口问道。
“关于我们结婚的事。”
他眼里顿时闪过了然的神情。“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你不该误导黄伯伯和黄伯母,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结婚。”她坦率地道。
“你不想嫁给我?”
她先是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我以为你了解我的想法,邦睿。”她静静地道:“我说过,我父母的婚姻已经够糟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你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可以谈心的知己和大哥,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找到一个不排拒婚姻、乐于家庭生活的女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