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者是客,我们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殷馗说。「我已经跟他们打过包票,保证让你的台湾之行多采多姿,你可别让我和若曦难交代。」
康诺微微扬眉,笑而不语。
「对了,康诺。」开始用餐之後,殷馗率先导入正题。「希望你不介意,我这阵子调查了一下达忠集团目前的经营情况,看来情况并不好。」
「你太含蓄了。达忠集团目前的情况岂止不好,简直是糟透了。」康诺微微耸肩,简扼地说明公司概况。「我父亲过世前,几位公司股东开始以低价抛售公司资产,待我接手之後,才知道公司早已不如往日风光。」
「你父亲留给你的其他土地和现金,难道还不足以弥补损失?」
「那些早已抵押下去筹措资金了,但还是弥补不了亏损。」他苦笑道,表情有些涩然。「我以为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显然没有想像中容易。」
四周一下子静寂了下来。有好半晌,没有人开口说话。
「我看过达忠集团旗下产业的经营状况,有一些并不完全是亏损的生意,只要能裁撤掉不必要的人员和部门,加以整顿合并,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殷馗继续道,仔细思索该如何措词,「如果你愿意,日东集团可以……」
「我知道你的好意,殷馗,但真的不需要。」康诺温和地回绝。「就算有日东集团的帮忙,以达忠集团的现况,将来能否还清这笔借款仍是未知数,我不想让你们将资金投入一个无底洞。」
见殷馗和夏若曦沉默了下来,他故作开朗地道:「不过事情也并非毫无转机。我最近才得知公司有一笔高达五仟万美金的陈年旧帐,如果能追回这笔借款,或许达忠集团仍有一线曙光。」
见殷馗询问地挑起眉,他将事情始末大略叙述了一次。
「我知道鲍伯•威尔。」殷馗沉吟道。「他在美国做的是食品生意,前几年情况不佳,不过这几年来运气不错,业务拓展还算稳定。」
「是的。」康诺点头。「五年前,鲍伯•威尔的连锁超市周转困难,向我父亲借了五仟万美金,没想到我父亲过世之後,他却坚持不认帐。」
「当初难道没有立下借据吗?」夏若曦提出疑问。
「可能有可能没有,公司帐上没有纪录可查。他又坚称在三年前已经还清了这笔借款,但我们的会计师却查不到付清的资料。」
「如果这笔钱能追回来,达忠集团不但能继续维持生产线的正常运作,也能避免宣告破产的命运?」
「没错,不过这得碰运气了。鲍伯•威尔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如果我们找不到他借钱的证据,仍然对他无可奈何。」康诺以一摊手做为结论。
接下来有好一会儿,殷馗和夏若曦没有开口,显然也深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幸好侍者在此时送上餐点,稍稍疏解有些沉闷的气氛。
「对了,康大哥。」侍者离开之後,夏若曦不著痕迹地转开话题。「你在南部的生活如何?还适应吗?」
「还好。台湾毕竟是我的故乡,我还不至於迷路就是。」他微笑道。
「我听我父亲提过,说你和我姊姊小时候就认识了。既然如此,要不要我们安排时间让你们见个面?」
「再说吧。」康诺不置可否。「再说,如果她真想见见我这位『旧识』,应该会和你们一起来的,不是吗?」
夏若曦还想说话,殷馗暗示地轻捏一下她的手,她会意地住了口。
「我们会转告她,要她亲自打个电话给你。」殷馗说。「对了,你这阵子忙著处理达忠集团的事,医院方面准许你请这么久的假?」
「嗯。我向医院请了一年的长假,等达忠集团的事告一段落之後,我还是会回到我原来的工作岗位,毕竟那才是我的领域。」
「也好。关於鲍伯•威尔和达忠集团那笔借贷,我会请日东集团纽约总部的人员帮忙查证。」
见康诺还想开口,殷馗给了他一个温和但坚定的眼神。「如果你愿意当我是朋友,就别拒绝我想帮忙的心意!多一些人手,绝对比你孤军奋战容易多了。」
见他不容辩驳的表情,康诺也不好再推辞。「那就先谢谢你了。」
「别客气。一等美国方面传来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康诺点点头,然後起身。「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好。」殷馗也跟著起身,看著康诺转身离开。
「我们该不该告诉宛灵,康诺其实并非是她所设想的那样,是个一事无成的公子哥儿?」直到康诺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夏若曦才若有所思地道。
「那得由宛灵自己去发现了。」殷馗重新在她身旁坐下,唇角浮现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咱们何不静观其变,看事情如何发展?」
「你还好吧,宛灵?」电话那头,夏若曦轻柔的嗓音问著,「爸爸从英国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还天天在公司加班;他和妈很担心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叫他们别操心了。我这个女儿虽然娇生惯养,但还不至於没人伺候就活不下去。」任宛灵半坐半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著膝上的笔记型电脑萤幕。
「那就好。」夏若曦应道,而後话锋一转,「对了,前两天我们和康诺见过面。」
听到康诺的名字,她的心轻颤了一下。「是吗?」
「嗯。他看来是个很温文稳重的人,难怪爸爸会那么喜欢他。你呢?和他相处了这么些天,对他又有什么样的感觉?」
对康诺的感觉?她脑中迅速浮起那天在游泳池畔的一吻,忍不住脸颊一阵燥热。若曦善解人意,绝对是个可以倾吐心事的对象,但不是现在,不是在她的感情还如此混乱的时候:她需要时间来厘清自己的思绪。
「他是不讨人厌啦,但也称不上讨人喜欢。」她轻描淡写的口吻。
「是吗?」夏若曦的声音里笑意横生。「你等等,殷馗要跟你说话。」
电话彼端停顿了一下,而後是殷馗的声音传来,「宛灵?」
「我听若曦说你们前两天和康诺碰过面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的公司到底情况如何?」
「很不乐观,他父亲给他的这份遗产几乎等於零。我们和他谈过,但他仍然坚持不肯接受日东集团的帮助。」
噢,她咬咬嘴唇。这个笨蛋!他的公司已经濒临倒闭,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啊?尊严难道会比饿肚子更重要吗?
「宛灵,你在听吗?」
「我在。」她回过神,冷静地道:「如果我们运用日东集团的影响力,要那些和他们往来的银行暂缓向达忠集团催缴贷款,对他们有没有帮助?」
「当然有。如果你想这么做,我可以马上安排。」殷馗轻咳了一声。「你开始关心起他来了,嗯?」
「我是看在爸爸和他们家有交情的份上,不然我才懒得管。」她嘴硬地回道。「我打算再过几天就回去。若曦要我帮协奏曲写时尚专栏,我正好有些新想法想和她讨论;这里无聊死了,还不如台北五光十色的生活来得有趣。」
就算听出她的言不由衷,殷馗也聪明地不置一词。「好,那就等你回来再聊。」
按掉电话,任宛灵两眼直盯著电脑,试著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去,却发现根本徒劳无功。
她闷闷不乐地关掉电脑,望向隔壁漆黑一片的庭院。她知道康诺这两天到台北和殷馗他们碰面去了。天知道除了他们,他还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算他和一百个女人鬼混也不干她的事!她没好气地想著,躺回床上试著入睡,却发现自己了无睡意。她满脑子想的仍是康诺,想著他该如何面对这一团乱?公司结束之後,他又将何去何从?
睁开眼睛,她直对著天花板乾瞪眼,知道自己今晚是休想睡的著了。
「我们的人已经试过了,不过鲍伯•威尔仍然坚不认帐。他甚至说如果我们再去找他,就要控告我们骚扰。」电话彼端传来彼特忿忿不平的声音。「亏你爸还把他当知交好友,没想到一牵扯到钱,什么兄弟道义都可以丢到一边去。」
「这是意料中的事。」康诺靠在椅背上,看著手上的法律文件。「鲍伯•威尔在商场上恶名远播,许多人都吃过他的闷亏,却受限於他的势力而不敢声张,他会干出赖帐这种事也不令人意外。」
「真不知道你爸是不是病胡涂了,居然会和这种人交朋友。」彼特脱口而出,察觉自己的失言,他呐呐地咳了一声。「呃,我并不是……」
「没关系,你说的是事实。」他温和地回道。「公司情形还稳定吗?」
「还不错。这几天日东集团主动派员和我们联络,表示他们的稽核人员会全力帮我们查证鲍伯•威尔借贷的证据;另外,银行方面也接受了我们的请托,愿意暂缓对借款的催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