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薇躺在急救抬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她困倦极了、想睡了。
忽然,眼前出现一道光芒——一位穿着纯白、头顶光圈、挥动着翅膀的小天使顺着光芒翩然而降。
上帝派了天使接她往天堂是吗?
她以为自己所造的罪孽将会坠往地狱,没想到上帝远是宽恕了她。
此时,她的心有了宁静。她缓缓地走向天使,忽然她的身体也变得轻盈,慢慢地随着天使往上升——
“薇薇……”
“姊姊……”
谁在呼唤她?
她回过身去——
隔着一层雾,模模糊糊地,她见到了父母、蔷蔷……康诺呢?康诺在哪里?
“姊,你睁开眼睛,求求你醒过来。”她认出季蔷的声音。
“薇薇,你别吓唬爸妈,我的好女儿,你千万不能死呀。”郑美娟哭号着。
死!?她就快要死了吗?
死对她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季薇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医生已经无能为力,她的造血机能已经完全损坏,而凝血机能也起不了一点作用,她体内的血正一点一滴往外流,输血也无济于事。
她此时此刻只想再见康诺一面,她知道这将是最后的一面……
“薇薇!”康诺还是及时赶到了。
季薇睁开眼睛,但却无法见到康诺。于是她想伸手再握一次康诺的手,但她的胳膊不动了,想说些什么又发不出声来。
“薇薇,振作一点!”
康诺的头顶有了光圈,她终于看见了他,也再次握到了他的手。
但是她还是说不出话来,好恨呀!
“姊,你想说什么?”季蔷哭着问。
康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把耳朵靠近她的唇边。
“原谅我……我……爱……你……”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眼角滑下如珍珠般的泪水。
“薇薇……”
康诺吻去她的泪珠,季薇的唇边露出了笑意,眼睛也逐渐地合上。
※ ※ ※
冬末的第一个晴天,风虽不再冷冽,仍带阵阵凉意。
墓前,一朵淡黄色的玫瑰正在风中微微地颤抖着身躯,一小丛怒放的金盏兰陪伴在一旁。
一个白衣女子正迎风而立,她的黑发被吹乱了,身影呈现出无限的哀愁。她就是--季蔷。
泪水在她的脸上无奈地流淌着,滑过她的面颊冰封她的心。
姊姊,请你安息吧!
今天我是来告别的。我会遵守对你的承诺,到英国将孩子平安地产下。虽然你无缘见到他,但是他还是你的孩子。
季蔷在心中对着季薇墓前的照片许下承诺。
照片中的季薇彷佛露出满足的笑容……
※ ※ ※
窗外飘了一整天的雨,玻璃窗上的雨已经流成了一条条婉蜒的小河,顺着窗框往下淌!窗外的一切都模糊了,看不清,蒙蒙眬眬的一片。
这是标准的英国天气。
季蔷坐在窗前看了一天的雨。此刻她希望自己是那丝丝小雨,没有牵挂,只是任其由天空落下,也没有目的地,就这样飘呀飘的。
不行!她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难道她忘了肚子里的孩子吗?
轻轻抚着微凸的小腹,感觉着胎动,她觉得自己好满足一种即将为人母的满足。
为了怕引起闲言闲语,她办了休学。为了怕引起房东太太的疑问,她特地重新找了个落脚处。
虽然这间公寓旧了一些,但是因为交通便利,四周环境又幽静,所以她毫不考虑地租了下来。
腹部微微地拱了一下,她知道“他”又在抗议她的疏忽了。
这些日子她的胃口变大了,原本害喜所引起的不适症状也逐渐在减轻。
她为自己烤了两片土司,压上两片起司,又煎了个金黄色的荷包蛋,外加一杯五百西西的鲜奶。她的饮食完全是依照医生的要求,虽然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但是她将体重控制得很好,完全符合标准。不像前阵子她回到英国时,因严重害喜,加上又未能从季薇去世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她的体重一直猛往下掉,若不是医生提出严重的警告让她大梦初醒,她几乎忘了自己身上具有的重任。
“宝宝,妈咪要开动了,现在妈咪先喝口牛奶,再吃一口蛋……嗯,很香对不对?”
这已经成为她日常生活的习惯了。不论她在做什么、走到哪里,她都会告诉腹中的宝宝。
虽然腹中的胎儿才五个月,但是却已经可以感受到他传达给她的讯息。
曾经有一位名教育家就是用这种方法培养出一个天赋异禀、智商高于一般小孩的天才儿童。
当然,她并不是想培养一个天才儿童,只是她希望可以和宝宝培养一下感情。
门铃突然响了。季蓄皱眉这个时候会有谁找她?在这儿她没有朋友,甚至因为刚搬来,和隔壁邻居也不熟。
她将一束落下的发丝别至耳后,走向门口。“是谁?”
“蔷蔷,是我,康诺。”
季蔷像被点了穴般呆住了。
“蔷蔷……请你开门,我有紧急的事要和你谈。”
紧急的事?莫非是她在台湾的父母……康诺声音中的迫切促使她回过了神,她解开锁,拉开门雨丝飘在康诺的身后,因湿气而呈一片蒙胧,他看起来也只是像个幻影,一点也不实在。
这该不会是她的幻觉吧?她深深地吸口气。
“蔷蔷……”她的名字宛若发自他体内的深处,令她在心慌之余泪盈于眶。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身子颤巍巍,声音低低地问。
“可以进屋子再说吗?”他注意到她的虚弱。
季蔷点点头,走进屋里。由于过度的震惊,她的双腿竟微微发抖,但她担心的不只是腿,还有她的心,以及疯狂的悸动。
“你想不想来一杯热茶?或者来一份三明治?我正好在吃晚餐……”她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轻松自在的。
“别忙,我只想好好地看着你。”他的双眼只是紧紧地锁住她。
她振作起精神面对他,不明白到底有什么重要得让他必须赶来这里的事,莫非……不!她马上推翻自己的猜测,季薇死了,他不可能会晓得宝宝的事。
“是不是我爸妈他们……”
“他们很好。”
“是不是已经找到撞死姊姊的肇事者?”
当初撞死季薇的车主在闯下祸之后,畏罪潜逃,快速驾车离去,一直到她回英国之前仍寻获不到撞死季薇的凶手。
“肇事者还未找到。”他蹙紧眉心。
此时,季蔷才注意到他瘦多了,也变得憔悴。
未刮的胡髭在他的下巴附近形成一片阴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彷佛说明了他风尘朴朴。
“你为什么会来英国?”
“我是特地为你而来的。”
他的视线炙热地由上而下扫瞄她的身子,令她又热又冷,最后他的双眼定在她的腹部。
“为我……”直觉地,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止自己之前,季薇已保护地将手搁在肚子上了。
“你难道没有事要告诉我?”
血色逐渐自季蔷脸上褪去,心乱如麻的她,张口无言瞪着他。
他不可能知道的,她狂乱地对自己保证,努力维持镇定。此时,她清楚感受到他身上辐射出来的紧绷,也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
“叶律师找过我,我看见你签下的契约,也找过约翰医生证明你和季薇所做。”
他的话令她胃部一阵翻搅,季蔷呻吟一声,怕自己又要呕吐了。
康诺睁大双眼,似乎发现情况不对,在他还没问明白她出了什么问题时,季蔷已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摇摇晃晃地一路跑向浴室。
她几乎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吐光,当她伸手抓上毛巾架时,感觉到一条毛巾压上了她的额头。
“别动!”康诺说:“清凉一下,会有帮助的。”
谢天谢地,那的确有用,但她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点头,怕自己若移动半分,又会想吐了。
“你觉得好点了吗?”康诺过了一会儿问道:“需不需要找医生检查一下?”
她深吸了口气,挤出微笑拒绝:“这是很自然的症状,比起上礼拜已经好太多了。”
康诺想说的话梗在喉中,想到她所受到的痛苦,他的心就有如刀割。
“你的房间在哪里?我扶你上床躺一躺。”
“不用,我只需要坐一下即可,你扶我到客厅……”她的话还未说完,她的身子已被腾空抱了起来。
当她被他抱在怀中的同时,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泪水沾湿了她的睫毛。
“要不要喝杯热茶?”他把她轻轻安放在沙发椅上,彷佛她是个残破不堪的洋娃娃。
“谢谢。”她喃喃说着,抬眼望着他。
康诺注视着她原本美丽的晶莹双眸下,泛着一圈淡淡的黑影,也失去光采,而长睫毛更沾了他该负责的泪珠。
“你不欠我任何感谢。”他充满愧疚地注视它。“我欠你一声抱歉,你不该受到这种折磨的。”
“你全知道了?”她竟忘了叶律师以及约翰医生。
他点点头,幽幽地问:“你究竟想瞒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