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她不要紧了吗?」
「没事!不过为了以防她有脑震荡,还是希望她能住院多观察几天,可能会比较保险一点。」医生回答。
「没问题!刚才我已经替她办妥了住院手续了。」那人的口气显得放松了许多。
「好好照顾她,只要没脑震荡的迹象,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谢谢!」
听到开门声,何思佳连忙把眼睛闭上,假寐。
虽然她闭上了双眼,而且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从他为她轻轻盖好已滑落的被单的动作感觉起来,就可以知道他是个相当细心的人。
他不只为她拉好被单,还轻轻的用手去抚摸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确定她有没有发烧;当他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时,有一波暖流滑过她的心田,令她感到好窝心。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再也忍不住好奇的睁开眼睛想一探究竟──
「是你──王大钧?」她不断眨着睫毛,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王大钧连忙缩回自己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去;她却一跃而起想上前去阻止他,但因动作过于激烈,以致牵引了额头上的伤口,疼得她呻吟出声。
「哇,好疼喔!」她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声呻吟,让王大钧迅速停下脚步并且回过身──他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挣扎是成正比的。
「妳──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责备的口气里有着浓浓的心疼。
何思佳用手抵着自己的额头,眼神中满是怨怼。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干嘛见了我像是见了鬼似的就想逃跑?」
「我──」他是有苦难言。
何思佳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连他都不喜欢她,连他都看不起她了是吗?
以前,她总为了他的苦苦纠缠而感到万般的不屑与厌恶,如今是风水轮流转吗?不然,为什么他见了她就像是看见痲疯病患似的,迫不及待要离开?!哎!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报应了。
「你走吧!反正现在的我好比过街老鼠,除了人人喊打之外,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我的。」她边说,边让泪珠滑下眼角。
对于何思佳这个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反应,王大钧不知所措的搓揉着自己的双手。
「走吧!你刚才不是巴不得要离我远一点?那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她从不在任何人面前哭的,但今天她却在王大钧的面前落了泪。
她拼命的拭去泪水,偏偏她愈想克制,泪水却愈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滑落。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走!走!」她捶打着床铺,哭得像个小孩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才渐渐停歇。
她原本以为王大钧早被她赶走了,没想到一抬头,却赫然发现他还站在原处。
「你怎么还没走啊?」她扯了一下唇角,心里头暖和和的。
「我放不下心。」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紧紧扣住了何思佳的心弦。
「王大钧……」
「我知道妳讨厌看到我,我也曾说过不再出现在妳的面前,所以──我已经通知妳姊姊了,等她一来,我马上就走。」
原来,他急着想走是为了这个原因!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又想下床。
「妳别乱动!」王大钧来到她身边。「医生说妳可能会有脑震荡,要妳好好躺着休息。」
「可是……」她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
「怎么了?妳是不是想要喝水?还是肚子饿了?」
「我想上洗手间……」她话才说完,便已腾空被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她记得她只是撞伤了头,并没有撞断脚啊!何况,病房内的洗手间又近在咫尺──
他不理会她,径自抱着她到洗手间内才放下她。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在外面等妳。」他轻轻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内,何思佳的心头漾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为什么她从来没发现他是个如此体贴的男孩子?
「好了吗?」听到冲水声,王大钧轻敲着门问。
「呃──好了!」她打开洗手间的门,他马上又想抱起她,她却反握住他的手。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这么坏,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她流着泪,有满心的罪恶感。「我没有给过你好脸色看,并且三番两次的把你的自尊踩在脚底下,甚至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你,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我的气?不恨我?」
「妳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他由衷的说。
「那你为什么要打我一巴掌?」她应该为那一巴掌而更讨厌他的,但是她没有了。
「我打妳,是因为我不希望妳一错再错!杜亚菱是妳的好朋友,妳不该如此伤害她的;而且我相信,当妳看见她因此而受伤害,妳心里也不会好过的。」
他的话令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也不想这么做,只是──当我知道是她破坏了我姊姊的婚姻,我便气昏头了。」
王大钧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她扶回病床上,并抽了几张面纸细心的为她拭泪。
「妳知不知道因妳的一时冲动,可能会毁了杜亚菱,并把她逼上绝路?」王大钧的话让何思佳吓得忘了要哭。
「那──我该怎么办?」其实,她也不是个心地很坏的女孩子。
「希望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也不太有把握。
※ ※ ※
「亚菱!亚菱!亚菱……」叶宇文不断的梦呓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割着沈惠的心。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既是心甘情愿,为何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心?
她想纵声大哭,然而却挤不出半滴眼泪。
是情到浓时反为薄?还是心痛到了极点就不知什么叫做心痛了?
像个没灵魂的娃娃,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并将它一一穿上;纵使不甘心,她又能如何?
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让自己残败的身躯漂泊在街头。
经过一间唱片行时,录音机里流转而出的沧桑的歌声让她为之驻足。
总在恍惚之间觉得爱你爱得有点可怜
傻得自己都看不见,究竟还能走多远
……
对你的爱恋,从来没想要改变
痴痴地守在你的身边
……
我的世界已经变了天
变得地转天旋
还来不及收起对你的依恋
就已经被你锁在冰冷无情的冬天
这首像是为她的遭遇与心境而写的歌词,让她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而上天似乎也在为她的痴、为她的傻而感动,开始飘下绵绵细雨。
变天了!她的感情世界是真的变天了!
※ ※ ※
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放到当事人面前。
「在两位还未在协议书上签下名字之前,你们仍有反悔的机会。」中国人一向是劝和不劝离的,纵使是身为律师,他仍希望他们是对佳偶而不是怨偶。
不过以他处理了这么多的离婚 CASE 的经验中,眼前这一对夫妻是他所见过最特殊的一对。
只要一提到离婚,接踵而来的就是赡养费,或如何平分夫妻共有财产的问题,有时还会因各不肯让步而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眼前这对夫妻不但没有这些问题的存在,反而还为了一幢房子而互让不已;最后在他出面协调下,才决定把房子卖出,然后再平分房款。
「只要我一找到房子,我马上搬出去。」叶宇轩说。
「无所谓!」何思倩耸耸肩,不在意的说:「你住吧!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急的。」她心中早有了最后、也是最好的打算──
※ ※ ※
机场的候机室内──
王仲豪开始诅咒自己,什么交通工具不选,偏偏选上飞机?
从台北到台南,开车、乘火车都还需要四个多小时,而搭飞机却只要三十分钟。
他到底想证明什么?难道他已不再留恋对何思倩的感情?
想起昨天他跟她请假的情形时,他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一提到他要相亲,她竟还对他说恭喜,那表示什么?一切到此为止了吗?
嘟──嘟──嘟……
他随身携带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怪了,他明明是关机的,为什么还会响?
他不知道此时有谁会 CALL 他,但他相信绝不会是她──一思及此,他立即按下 OFF 键。
现在他是谁的电话都不想接!
从口袋掏出了烟盒,取了根烟叼在嘴里,才发现自己竟没带火;烟没了火,要如何点燃?就如同一个人丢了自己的心,那他活下去还有何意义?
「咔喳!」有一双纤纤玉手在他面前举着打火机。
「谢谢……啊!是──妳!?」他错愕得将已点燃的烟反握在手中,就连被烧伤了也不觉得疼。
「思倩,妳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答反问,并且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我要回家,我不是向妳请过假了吗?」他又取出一根烟,却在半空中被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