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茫茫的点了点头,只听见苍龙拜了揖:“苍龙在此谢过神君;扰了神君修行,实在罪过!在此拜别了!”
瑶瑟也不留人,只说:“紫袖,替我送过苍龙与朱雀两位皇女!”
待出了石洞,朱雀仍是一头雾水,她看着苍龙:“媚姐姐,什么是‘有厉利巳,不犯灾也’,我怎么听不懂?”
“总之,你小心行事就对了!”寒武媚看着不解世事的绯儿:“今儿逃得了白虎的追杀,明儿可不见得就这么幸运了!”
朱雀像是忆起什么,张大了双眸:“方才那个什么神君的,说叫你别和白虎的琅琊交手——,难不成,刚才那个男人就是琅琊?”
寒武媚迳自走着:“我怎么知道呢?我又没见过白虎的人!”
绯儿仍不死心的:“我瞧他一见到你,活像个呆子似的!”
媚儿停下了脚步,正色看着绯儿:“你再胡说,小心我叫宿女罚你教鞭!”
绯儿嘟着嘴,仍是喃喃自语的: “本来就是嘛!他一看到你,似乎什么也忘了,不然——咱们怎么逃的?”
媚儿装做没听见,但心里却有着一股不安——那琅琊绝非泛泛之辈;方才那一箭,并不是取不了她的性命,而是一种试探。
她未曾见过如此气宇轩昂的男子——即使是玄武,也缺少了那份气势;即使想取人性命,但那眉眼却仍不带一股邪气。
媚儿真的怀疑——这样的男人,果真是那心狠手辣,伤及无辜的白虎吗?
姐妹俩人莲步轻飞,跃过那白桦集密的树丛;没多久,只见石门前玄武那焦急的神色。
“星翼哥哥,我们回来了!”朱雀脚下一蹬,只见一个空翻,她轻轻盈盈的站立在玄武面前。
星翼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如何?见到瑶瑟神君了吗?”
苍龙自袖中取出了白玉块:“快交给娃儿的母亲吧!应该来得及!”
三人旋身转入洞穴,只见石门轰然合上,而细雪此时纷纷飘落,那白桦林里,一双鹰眼目露凶光。
“原来——寒武门的人全躲在这石洞里!”琅琊喃喃自语的,眼里只有苍龙那虚无飘渺的身影,似与眼前的白雪合而为一。
他心下一动——自己真杀得了这女子吗?那略带思愁的眸子,与那银铃似的声音,似乎仍在眼前。
他突然了解——为什么父亲会付予自己这样的责任;这一刹那,琅琊也怀疑自己能否取得苍龙的首级了。
“有厉利巳,不犯灾也——”苍龙默念着瑶瑟神君对着朱雀说的话;她知道,朱雀向来行事莽撞,自小总是招来无妄之灾;但,那也是她本性所致。
未体会过祸乱之痛,岂知流亡之苦?自朱雀有印象起,她就在这东北寒地渡过十余个年头,而自己却不同。她忘不掉母亲积忧成疾的死去,也无法漠视那痛失爱妻的父亲颓丧的行径——一夕之间,白发苍苍,再也无心无力去扶持那寒武一门的族人。
媚儿凝视着天际一弯月牙,不禁轻叹,身后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还没睡?”
她回头一看,只见玄武那俊美的脸庞,有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媚儿轻问着:“小娃儿如何了?”
“好些了,宿女诊过她的脉息,已平顺许多,只要再调养些时日,就可大愈了。”玄武笑着说。
玄武见着她眼里有着悒郁之色: “今日见了神君,是否听了什么?”
媚儿看了他一眼:“绯儿没告诉你吗?”
“她说话总是含含糊糊的,只一味抱怨瑶瑟神君教训她。”玄武笑看着眉心轻蹙的苍龙,心里一阵异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虎发现我们的行踪了!”媚儿正色看着玄武:“今天,我们在白桦林里遇见传说中的琅琊。”
玄武听了,心里不禁一骇:“白虎的琅琊?”
苍龙抬头看着暗沉的夜色:“原以为,逃离了秋原县,该是安然渡日之时了,没想到,天不从人愿!”
“这也未必。”玄武双手抱胸: “瑶瑟神君怎么说?”
“神君赐了我一句话,”媚儿顺手拈下一株红梅:“千万不能与琅琊交手,若情非得已,只能朱雀!”
玄武微蹙眉心:“情非得已,只能朱雀?”
媚儿冷笑着: “我怎可以贪生怕死?再怎么说——我已继承了族长一职,护卫族人也是使命;何况,绯儿是我的妹妹?岂有让她送死之理?”
玄武看着因激动而脸泛红晕的苍龙——她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啊!那瘦削而赢弱的肩上,得负多大的责任?
“或许——神君她是别有所意!你又何必多心至此?”
媚儿看着他的眼睛:“方才,我卜了一卦。”
“卦象如何?”
“坎下坎上,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重重险难,阴虚阳实。初六,习坎,人于坎 ,大凶!”媚儿一字一句的,连眼眶也泛红了: “我只怕——神君预言成忏!寒武一门将亡!”
玄武未曾见过柔弱的苍龙,他以为,她该是一如那石门外的风雪——冰颜、冷情、无动于衷;他见到今夜的她,也只是平凡不过的女子啊!
她该是被呵护在掌心的,一如朱雀般不识世愁滋味,为何这份重担得一肩挑起呢?他心里不禁一恸,触手轻抚过她额前的红梅花钿:“只要我在的一天,我必会护你至死!绝不让白虎轻易得逞!”
那指尖传来的温热气息,不觉使苍龙心里一股暖流拂过,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誓死护卫她的男人——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媚儿轻转过身: “玄武,谢谢你!夜已晚了,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玄武淡淡一笑:“你也早点歇息吧!”
媚儿点点头,许久过后,才见他翩然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媚姐姐!”
媚儿唬了一跳,只见一颗老梅树上,朱雀正“倒挂金勾”的瞅着她笑: “大冷天的,站在雪地里不冷吗?”
她抚着心口:“你想吓死人吗?”
绯儿一个翻身,轻轻盈盈的落在苍龙面前,只见她正色的:“方才的情景,我全看见了。”
苍龙细眉一挑:“你看见什么?”
绯儿笑道:“你还装蒜呢!星翼哥哥爱慕你,也非一朝一夕了,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少胡说!”苍龙脸色一凛:“这种事,岂可随便说得的?”
绯儿微微一笑:“这么说,我可以喜欢他了?”
媚儿讶异的看着绯儿那天真无邪的脸庞——几时已是婷婷玉立、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女了?
“情”这个字——于自己是无缘的,但对于眼前的朱雀,却是不同啊!苍龙轻声浅笑:“原来……你喜欢星翼。”
朱雀纵身一跃,盘坐在寒梅树下: “这有何不可?”
媚儿刹那间羡慕起绯儿来——她的天真、她的浪漫、她的不做虚假。而自己,只因这样沉重的担子,非得无时无刻的规范着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朱雀睁着一双无邪的眸子,看着怔怔凝视自己的苍龙:“怎么?我不能喜欢星翼哥哥吗?”
苍龙顿时惊觉了自己的失神,只是苍惶一笑:“为什么不可以?”
绯儿欣喜的搂着媚儿的颈项:“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苍龙浅然一笑;她早知朱雀的心事,那自小相伴的星翼哥哥,早已不是当年那流沛街头的小儿,而是俊逸挺拔的男子了啊!她看着朱雀那双晶莹的美眸,如天上新月的微笑,心底却不知为何萧瑟了起来。
侍儿将那雪貂披风一抖,系上苍龙那光滑的颈项,宿女冷眼旁观,而绯儿支着头,看着冷艳的媚儿。
“宿女,为什么我,不能去?”绯儿瞪着那冰冷的阴阳官,满腹牢骚。
苍龙看着绯儿:“你别再为难宿女了!爹爹今儿病情加重,你得多留心着!何况,我一人去已是足够了!”
宿女轻移莲步至苍龙面前,将一只玉块挂在她颈上:“多加小心!紫莲玉簟位处险要,现在琅琊又发现了咱们的行迹,你可得多加留意!”
“我知道。”苍龙媚然一笑:“这儿得请宿女多费心了。”
她一转身,看着朱雀:“你也别惹事才好!听着宿女与玄武哥哥的话,别自个儿私自跑出去。”
“唉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噜嗦来着?”朱雀嘟着嘴。
苍龙笑而不答,只起身出了房门,到了石门洞口,玄武正站在那儿,他凝视着苍龙,只见她仍是一身素衣,唯一的装饰,也仅是方才宿女所佩上的玉块;苍龙若有所思的望着玄武,一旁的宿女见了,只是冷冷的说:“该走了,否则,只怕来不及!”
“要小心!”玄武看着她那双似水的眸子,轻声的说。
苍龙伸出了手,俯向石门,沉重的吱嘎声迫使石洞投入一丝雪光,她望了玄武一眼:“好好照顾朱雀。”
他来不及说什么,只见她一身轻盈跃上白桦林,隐没在雪地里;朱雀不安的看着雪地:“星翼哥哥。”